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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毓藻欲言又止,想了想笑道:“我只怕他不懂规矩,既然四妹妹不嫌弃,回去后先好生调教几日,再等着宫里的消息。”
兄妹二人又闲话几句,外臣不便多加逗留,慕毓芫遂吩咐吴连贵送出去,自己半倚在紫菀软枕上,阖上双眸怅然一叹。嫔妃、皇储、朝臣,只要自己在深宫一日,那些隐藏在华丽锦绣下的争斗,就永远都不会停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纵使自己熬到最后出头,只怕心血也早已消耗殆尽。
如今已算是风光极限,几乎站在女人的最高处,人人都来奉承自己、讨好自己,希望能够分到一份好处。可是谁又知道,在这些人里面,隐藏着多少见不得的心思?只要稍微疏忽,他们就会露出本来的脸孔,一拥而上,将自己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而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为何心内总是隐隐不安?仿佛有什么潜伏在暗地的妖魔,已经渐渐显露身形,正无声无息逼近,朝着自己一点点围拢过来。
----那个药瓶,慕毓芫转眸看向高柜暗格,那些药真的没有问题?尽管俞幼安已经检查过,水缸里的鱼儿亦是无事,为何却还是不安?难道,是自己太多心了么?为何只要一闭上眼,面前总是隐约有各色人影穿梭,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到底想对自己说些什么?是那么的让人厌烦,真想全都挥散开去……
“宓儿……,醒一醒……”
朦朦胧胧之间,耳畔仿佛有人在轻声呼唤,慕毓芫渐渐从迷梦中醒来,缓缓睁开双眼,明帝正一脸关切注视着自己。于是将手覆上他的脸庞,柔声问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刚才仿佛做了一个噩梦,正在烦恼为难,还得多谢皇上来的及时呢。”
明帝的目光温柔如水,双眸里投影出慕毓芫的影子,含笑说道:“朕刚刚过来,双痕说你睡着了,怕吵醒你,就只坐在旁边看书。隐约听到你说梦话,只是不真切,因见你皱着眉头难受,所以才把你唤醒过来。”
慕毓芫嫣然一笑,故作庆幸道:“还好臣妾说得小声,若是正在说皇上的坏话,不巧又被听见了去,那可怎么办才好?”
“什么坏话?”明帝忍俊不禁笑了,俯身贴近些道:“此刻当着朕的面,再大声的说一次,纵使宓儿说的是坏话,朕也要听一听。”
“皇上不妨等等,到下一次臣妾说梦话之时,仔细听清楚……”慕毓芫正在说着取笑,明帝已经伸手过来,不由连连笑着闪躲道:“好了,好了……,臣妾知错,皇上就饶恕臣妾这一遭……”
“不行,你等着。”明帝却不肯罢休,只做恐吓模样,二人笑闹了好一阵,直到最后都是没了力气,方才停下来。
“呵,旻旸……”慕毓芫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微微喘着气,却在彼此脉脉凝望的目光里怔忡,空气里尽是熟悉气息,两个人都缓缓静默下来。
“宓儿……”明帝先开了口,轻声唤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遍又一遍轻唤自己的人,一遍又一遍习惯的称呼,已经变成今天的样子?在自己拿到药丸时,一门心思惶恐的、担心的、畏惧的,竟全是害怕会毁掉现在的一切,只希望那些猜想都是假的。眼前的明黄色龙袍男子,是陪伴自己十年的夫君,是自己四个孩子的父亲,是对自己关怀最多的那个人。原来这所有的牵绊,早就占满自己的心,而过往种种,已遥远的只剩一抹回忆而已。
“宓儿,不舒服么?”明帝的目光带着疑惑,将手放在慕毓芫腹部轻轻抚摸,温和笑道:“是不是,小家伙又在闹腾你?让朕来说说他,得好生呆在母妃的肚子里,不然以后就……”
“旻旸----”慕毓芫竭力抑制眼眶里的热流,环手搂住他的脖子,拉到自己身侧躺下来,让两人错开对视目光,“旻旸,陪臣妾躺一会罢。”
隔着薄透无痕的云霞烟纱,冬日的清冷光线稀稀疏疏投射进来,仿佛也冻结住空气中的嘈杂,寝阁内安静无声,是让人无限贪恋的静谧美好。也不知过了多久,想来是明帝原本有些倦怠,已在香甜轻烟中沉沉睡去。慕毓芫将他的手轻轻拿开,悄声下榻,稍微整理了下衣衫,又将云鬓抿了抿,直到转出外殿才舒了一口气。
双痕迎上来问道:“娘娘,皇上睡了?”
慕毓芫轻轻点头,一阵冷风掀起雪里金云裳的边角,上面金线缕缕,泛出点点碎金般的熠熠金光,只低手将其抚平下去。不过被风一吹,整个人反倒清肃精神不少,乃回头笑道:“离晚膳的时候尚早,此刻天色不错,不如我们出去随意走走。”
“娘娘说好,奴婢自然要去。”双痕笑着答应,又吩咐人去取披风,待到小宫女急急忙忙出来,已经落下好几十步的距离,赶忙快步追上去。
十月间里,春夏之花早已谢尽,而寒冬腊梅之类也还早,因此放眼御花园内并无佳景可赏,只散种着些苔桔、芦始等耐冬小花。慕毓芫闲闲看了一会,缓缓蹲下身去,把着小花摇了摇,抬头对双痕笑道:“从前贤妃说,花长在哪里便在哪里,若是特意掐下来,反倒少却些鲜活气息。”
双痕抱着披风瞧了瞧,点头笑道:“贤妃娘娘么,性格儿是特别些的。不过,奴婢瞧她是真心与娘娘好,人也很是稳重,不比那位整天耍小性子的。”
“少乱说,这是外头。”慕毓芫连忙将其打断,起身取过披风,是一件孔雀绿的织锦挑花缎披,顶头两带青金闪绿宫绦,甚是华贵繁复。双手展开抖了抖,披在身上,自个儿系着束带,笑道:“不过出来闲逛逛,怎么又翻出这件来,紫汀这几日归家,跟前的小丫头都迷糊了。”
双痕笑道:“可不是,等回去再说她们。”
“算了,又是什么要紧的。”慕毓芫笑着摇摇头,走到亭台栏榭边坐下,倚着护栏看着水波微漾的花池,“夏天来此处最好,满池子各色各样的莲花,娇粉莹白、清水碧色,再过上一会清风,整个亭子都带着一股清凉劲儿。”
“可不是么,去年……”双痕说了一半,探目朝对面看了看,回头低声说道:“娘娘,那边仿佛有人过来了。”
“嗯?”慕毓芫只顾着看池水,闻声抬头看过去。
远远的有一行人过来,正前一名宝杏色华服宫装丽人,身量娇小、气度矜贵,身后跟着五、六青衣小宫女,仿佛也是出来闲步散心。待到众人渐渐走近,方才看清楚,那丽人正是朱贵妃,脸上带着些许讶异,大约也没想到会在此处不期而遇。
“这么巧,原来是佩柔妹妹。”慕毓芫淡淡微笑,依旧端坐。
“见过皇贵妃娘娘,金安万福。”朱贵妃上前欠身行礼,云鬓上一支硕大的凤钗正展翅闪光,每尾凤翅皆嵌有宝石,尾坠一缕细长的串金珠璎珞流苏。
按照燕朝后宫祖制,只有嫔位以上方可佩戴凤钗,皇后十二翅,四妃八翅、妃子六翅,嫔位四翅,若是数目超出便为逾越。慕毓芫留心瞧了瞧,朱贵妃的凤钗不仅做功精致,而且规格也略大,再数过凤翅却是整整十尾。抬手免了她的礼,淡声说道:“妹妹这支凤钗太大,回头改一改,有八尾凤翅也足够华丽了。”
《元徽宫辞》第20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