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小说www.lanyuting.com
>
接着两人争吵几句,不外乎一个要杀,一个不给杀,那坚持不给杀的一方似乎有两个人,应该是占着上风。虞劲烽松一口气,本想着听完,不成想实在过于昏沉,最后终于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到了一处所在,结果又听到一阵吵嚷声。他慢慢清醒了些,将眼睁开一条缝四处偷窥,四下里黑黝黝乱糟糟的不知什么地方。自己靠墙半躺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的人不远不近围着他,正神色激动争吵不休。
一个矮小的男人站在他身前不远处,指手画脚神色凶狠:“我的,他是我抢回来的!他身上的一切都是我的!村长你来评评理,这绝对不公平!”
一个身形更矮小的少年扑过来,正扑在虞劲烽两条长腿上,索性俯身抱住其中一条:“我不许你伤他!前几天我在街上讨饭,我就是这样抱住了他的腿,别人早就给一脚踢开,只有他没有踢,还给了我一些吃的还有一点钱。”他衣衫破烂且散发着刺鼻的臭气,中人欲呕,虞劲烽出于本能想一脚踢开他,闻言又默默地将腿放平不动。
一个老者发话:“小树也有自己的道理,不如等他醒了再说。”
先前那矮小男子不罢休:“为什么要等他醒了,难道不该早些杀掉?就算你们没杀过人不敢下手,也该扔出去才对。你们看他的样貌,明明就是天漫族人,在上层就会被人捉去做营奴。若是给外人知道我们收留了他,说不定会引来祸患,我们在这下层还混得下去吗?”
虞劲烽想说自己不是天漫族人,话到嘴边又吞回去。迟疑片刻,趁着那男子和村长吵得热闹,凑到男孩儿耳边用天弥族语低声询问:“你真的和我乞讨过?”
那男孩儿摇摇头:“没有,我骗他们的,我从前不认识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杀你。”
虞劲烽想接着问缘由,但只觉得浑身无力,脑袋中依旧的混沌一片,看来这毒箭厉害,自己不过是闻些气味又沾上些染毒的碎雪,便成了如此模样,若是不留神中个一支两支的,那还不当场毙命,细想简直不寒而栗。他软洋洋闭上眼,反正暂且死不了,且先睡一觉再说。
这一睡就是七八天,迷迷糊糊中似乎每天有人给他喂些粥食,间或也灌一些极难闻极难喝的药汁。偶尔他觉得会有人来窥探,也会有争吵声,但小树和一个叫井姑娘的女子守着自己,特别是那位井姑娘,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所以他就安心地接着祛毒养伤了。
这群人脏,臭,说话呕哑嘲哳很难听,但此时此刻,芙蓉帐暖醇酒美人算什么,能活着最好。
这一日,虞劲烽终于觉得稍有好转,于是硬撑着从一副极破极旧千缀百纳的“芙蓉帐”后钻出来,一步步挪到一个类似于井口的地方,仰首往上看。灰色的天空被几根朽木框成了一个小四方块,又下雪了,凉沁沁落在他额头上,不多时脚下就聚了薄薄一层。
他正在疑惑这究竟是何处,他的“美人”就亦步亦趋跟了过来。此女为天弥族人,身形矮小,约莫到虞劲烽胸口偏下的位置,五官倒还勉强算是端正,只一张脸乌漆墨黑的,又被刺了一圈圈的刺青,堪称锦上添花。这姑娘手中端着一碗青绿色散发怪异气味的药糊糊,用恭敬的眼神看着他:“这位英雄,您身上余毒未除,快些喝了这碗药吧。”
虞劲烽一哆嗦,不动声色走开几步,问道:“井姑娘,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井姑娘忙道:“此地名叫旧陶村,处于……处于竭海城的下层。”
虞劲烽想了想,见身周方圆十几丈一处空间,周边地道纵横交错不知通往了哪里,他适才安歇的地方是在墙壁上掏出一个小小的窑洞,勉强能支下一幅床板。四处阴暗杂乱,透着一股子霉湿懊糟气味。
他来回走了几步,又试探问道:“这是在地下?所以叫下层?”
井姑娘满面仰慕之色,笑道:“是啊是啊,英雄您真聪明!”
虞劲烽道:“能不能别这么叫我,我也有名字的,我姓……我姓车,你叫我车兄即可。”
井姑娘忙不迭地点头:“好的车兄。快些喝药吧。”
她一片好心不可拂逆,况且这药虽然品相难看了些,但药效却是不错。虞劲烽接过来闭着气一口喝了,问道:“我记得我身上有个细长形状的背篓,里面装了几只鹰,井姑娘可见到没有?”
井姑娘道:“我听弟弟小树说,他看到你从盘龙塔阵中飞出来的时候,那背篓甩到了地上,鹰都飞走了,不知飞到了哪里。”
虞劲烽一惊,忙又道:“那我那张弓呢?我还随身带了一张弓,还在不在?”
井姑娘见他神色惶急,转身奔向一处暗道里,片刻后捧了一张弓出来,暗紫色的弓胎上缠满了各色碎布条子,显得破破烂烂的,原是虞劲烽怕聆风神弓太过招眼,才给伪装成如此下三滥模样。他忙伸手接过,握在手里摩挲着,想幸好不曾丢失。当下真心实意地向井姑娘道了谢,慢吞吞又蹭回床上去打坐调息,想原来那凶险诡异的地方名叫盘龙塔阵。
这些天他时睡时醒的,但也弄明白了许多事,据说那小树当时也是潜藏在盘龙塔阵之外,和那个名叫青原的男子同时发现了自己。不对,该是如老饕始终盯着将死之人,只等自己闯了盘龙塔阵挂掉后,再想办法拖尸体过来搜走钱财。这盘龙塔阵里从前不知死了多少人,两人俱都以此为生,但小树想来人小力弱抢不过青原,所以还兼职乞讨。
这下层大约是竭海城专门修建用来排水的,各处通道四通八达延伸很远,能容纳许多人。虞劲烽只感叹庶民不易,他本看着白鹭岛巡岛的天弥族人衣饰华丽富足无比,不成想也有生计艰难的。
这些人根据地盘划分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却都号称村落,还正儿八经选了村长出来。他们连个正经姓氏都没有,都是胡乱有个名字。譬如那个井姑娘,她娘怀着她之时去井边汲水,拎桶上来用力过大动了胎气,她就被马马虎虎生在井边,于是旧陶村长给她起名井上生。她娘并不痛定思痛,依旧终日不得闲地奔忙,结果又把弟弟小树生在了一棵树下。
受此启发,虞劲烽很快编造好自己的身世:他也是天弥族人,只是他娘当时和一位天漫族男子结上些一言难尽的情缘,后来那负心汉子在外面觉得不好混,总受天弥族人的气,于是准备回千禾谷去了。他娘本想追过去,上马车之时动了胎气,把他生在了车轱辘边。
他忽然觉得西北联军给自己起的这个外号相当不错,或许可载入史册流芳千古。
小树收工回来,挤上他的床,打断了虞劲烽的臆想联翩:“车大哥,你今天好些没有?”
虞劲烽点点头,这许多天昏昏沉沉的,如今总算有力气跟他说话,自当好好打探消息。当下对小树救人之举表示郑重感谢,又询问他为何相救自己,小树两眼闪闪发光,崇拜无比看着他:“我看见您从盘龙塔阵中像一头雄鹰一般飞出来,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逃出来啊,不是当场死掉,就是中了箭挣扎着逃出一段,最后还是免不了死掉。车大哥,你是活着出来的第一人!在这之前,我不知道天漫族还有本事这么大的人,你……你能不能教我那个飞起来的功夫,以后我跟青原抢死尸就抢得过他啦!”
《济沧海挂云帆全诗》第10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