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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疏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你想让我干什么?我能怎么样?”
他缓步出门,呆呆地看着那一株浓绿的海棠,世事变幻无常,只有自己这一生却仿佛永远不会变,守着这阴暗可怖的大理寺,形单影只,孑然一身,一日日过下去,从前是如此,今后也许还是如此,一直到老,到死。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喃喃地道:“你想让我怎么样呢?”
第二日在朝堂上,潼关失守的消息私下里已经传开,众臣子议论纷纷,但杨焘上朝之时,却并未多言及此时,只例行公事一番,便匆匆退朝了。但退朝后,他把几位朝中重臣和兵部尚书及荆怀玉等人叫到了御书房,沉吟良久,方道:“潼关失守,卫将军送来了邸报,言道必将竭尽全力,将潼关和风陵渡重新夺回。虽小小失利并不足提,但朕也担心引起恐慌,因此适才并未言及此事,诸位可有什么好的提议没有?”
几个重臣默默无言,去岁杨熙起事后,被卫勐铎和金雅仁两面夹击,打得狼狈逃窜。朝中诸臣子都以为这股反叛势力迟早要被压灭下去,却不料赵王去靠上了岑靳这棵大树,形势便立时逆转,终至今日他羽翼已丰,成心腹大患。
杨焘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无语,便道:“虽然暂时失利,但卫将军在外征战这许久,也辛苦了,朕打算派一重臣去阵前慰军,封赏各路将士,诸卿谁愿去?”
荆怀玉忙起身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杨焘叹道:“既然荆侍郎主动请缨,那么就你去吧。”
杨熙从拿下潼关和风陵渡后,因北辰擎大病了一场,所以庆功宴一直拖着没有开。等他几近痊愈,方才摆了酒宴宴请封赏手下将领官员。岑靳也让人从长安送来了若干金帛等作为封赏之礼。
众人闹哄哄闹到半夜,本在外面值夜的魏临仙忽然悄悄进入房中,靠到杨熙身边耳语几句,递给他一样物事,杨熙闻言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将那件东西纳入衣袖中。游目四顾,见大半的人都已经半醉,便命人都自行回去休息,只让北辰擎和杨晔留了下来。
两人见他脸色神秘,杨晔先就憋不住了:“刚才魏临仙给你的什么?”
杨熙从袖中拿出,竟然是一条红玉雕成的鱼,约有三寸长,玉质剔透,雕工精细。他把鱼嘴的部分旋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条来,笑道:“荆侍郎送来的,他竟然到赶到卫勐铎的军中了。还说暂时不打算回洛阳,有什么事情,都会及时告知我等。小狼,以后和荆侍郎派来的人接头传递消息,这个事情交给你,你须得谨慎一些。”
杨晔平日里虽好吃懒做,但对杨熙交代的事情从不推诿,唯独让他跟荆怀玉交涉,却是百般的不情愿,嘟哝道:“提起来他就烦!我应付不来他,让他跟任先生直接来往交涉不行吗?他师徒二人恰好也亲密亲密。就是跟云起也行啊,我看他挺喜欢云起的,见了就目不转睛地看,恨不得啃一块儿肉下来。”
杨熙蹙眉道:“你烦什么?据我所知,荆侍郎并未如何得罪过你,你何苦如此大的成见,忘了那一日我在潼关城楼上跟你讲的话了。海纳百川,方成汪洋。为什么偏偏就容不下他?况且任先生专程跟我说过,若要联络荆怀玉,他是决不能出头的,因着万一有个三差两错,便有口也辩解不清,所以我等也须得体谅他一二,此事便只能我们出面。荆侍郎虽然答应了投诚,但是他素性精明圆滑心思复杂,所以交给你最合适。云起老实,军务也忙,更加应付不来。此事又不能让外人知晓,你不肯做,你让我找谁去?”
杨晔闻言以手将桌子捶得通通响:“哥的意思是,我很奸猾?对付那诡计多端的荆侍郎,棋逢对手了是不?我这么老实,长得又忠厚……”见北辰擎在一边窃笑不止,便直接扑过去把他按翻在榻上,北辰擎忙推拒着,一边劝说道:“你乖乖地听话,咱早些进洛阳,你不是一心一意想杀入洛阳么?对了,让你训练那六百人,如今状况如何?”
杨晔道:“明儿我就带你去看。”
第二日清晨,杨晔不睡懒觉了,带了北辰擎去看他挑出来的五六百人,合着他从前带的那些侍卫,正在江边儿的一块儿空地上操练,领队的就是魏临仙。北辰擎检视一番,微笑点头,道:“你这支亲兵,原该命个名才好。或者虎贲,或者龙骧均可。”
杨晔道:“你知道我不爱念书,也想不出来啥好名。不过你说过,他们是专程为将来攻破洛阳城做准备的,我也就胡乱起了个名,就叫‘破洛’好了。”
北辰擎目瞪口呆,片刻后道:“破洛?破落户?这不好吧,这多难听,你还是改一改吧。”
杨晔哂笑道:“不用不用,言简意赅,直白爽利,哥哥也夸赞说不错呢,说跟我正般配。你那虎贲龙骧什么的,恁文雅了些。实则这名字都是其次,能杀进洛阳就成。”
杨熙将粮草备足,便兵分两路,一路兵马由袁藕明带领,从潼关往东走崤函道,面对的敌手是退守函谷关的白翎。杨熙心思细密,每次都尽量避免让袁藕明和他曾将的上司卫勐铎狭路相逢,免得尴尬且不说,恐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另一路兵马由他亲自带着,分批渡黄河,瞄准了下一个目标晋中,打算绕道临汾上党一路,折而向南攻打洛阳。而卫勐铎大批的兵马也正驻扎在这里,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这次行军极快,不日大军就逼近了临汾一带,先头部队与卫勐铎的中央禁卫军下狭路相逢,便几番交战,北辰擎带兵作战有方,卫勐铎连着几次失利,不得不往后退却,一边上书皇帝,要求增加援兵。
杨焘在朝堂上不停地接他的邸报,越接越是心慌,面子上却不动声色。待过的几日,他仿佛无意间又路过大理寺,便再一次折了进去。
凌疏闲来无事,正在书房里翻看大理寺一些陈年的卷宗,见杨焘这几天脚步勤快,只得把卷宗推到了一边,正打算起来见礼,杨焘摆手道:“不必了,你坐着吧。朕这心里郁卒难言,却不知缘何而起,路过这里,便进来看看你。”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依旧离得凌疏远远的,他跟来的人熟门熟路地奉了茶,依着惯例退了出去。
凌疏并不言语,神色淡漠。杨焘打量他半天,缓缓地道:“你这些年话语越来越少,见了朕也是如此。朕记得你小时候很乖巧,虽然话不多,也是有问必答。朕那时候还没有登基,走到哪里,你便跟到哪里。遇到有人对朕稍稍无礼,你就紧张地看着人家,生怕人家欺负朕一样。唉,可是如今……”
凌疏道:“陛下,是我十二岁那年以后,陛下不许我再跟着陛下了。我的命格不好,原不该和人离得太近。”
杨焘闻言,双眼弯起,温文一笑,道:“别人觉得不好,朕却觉得还好,不然也不会让你随着我这么多年。如今在这社稷存亡的关键时刻,恰用得到你的好命,只是不知我的话,你还肯不肯听了。”
《与梅同疏by喻洛阳》第10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