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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临仙俯首叩头:“殿下不回去,微臣无法复命。不如就请殿下将微臣就地处决在这里也行!”
杨晔哈哈狂笑,如疯似癫:“好!死一个不够痛快,多死几个也成!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原该路上做个伴!”反身就去找刀。
魏临仙跪着不敢动,却向着其余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白庭璧扑上来,伸臂搂住了杨晔颈项,道:“殿下,你真的要杀我们几个?小白我怕死啊!”
杨晔道:“怕死就放开我,赶快滚回洛阳去!”魏临仙蹭前几步,抱住了他的双腿:“殿下,回去无法复命,还是要死!”杨晔被这二人抱住,忽然神智一阵恍惚,接着双腿双臂俱是忽然一麻,竟然被他二人出其不意地点了穴道。他本就心情激荡,此时更是狂怒:“你们疯了,敢抓我!快放开!凌疏,凌疏,快来救我!我要去救宁馨,我不能回洛阳!”
他突然想起凌疏来,可是凌疏去哪里了?为何不见了?狗日的难道跑了?
杨晔不敢乱问,心中却砰砰乱跳,再一次恐慌无比,忽然喉头一阵腥甜,鲜血从唇角不受控制地落下,接着眼前一黑,渐渐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最后只依稀听到白庭璧惊慌失措的呼喊之声:“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他再醒来,只觉得身体载沉载浮,耳中是辘辘的车声,原来已经处身马车上。杨晔懵懂半晌,动了动手,却听到一阵轻微的铁链碰击之声。他诧异起来,举手看看,原来竟被上了手镣,接着发现双脚上也有脚镣。但那铁镣铐都被人细心地缠上了柔软的棉布,与肌肤相接并无任何不适。
他忽然怒喝道:“来人!”白庭璧应声连滚带爬地上了马车,一叠声地道:“殿下您醒了?要不要用膳?要不要喝水?”
杨晔试着运功,却半点内力也无,白庭璧觊觎着他的神色,试探着道:“殿下,昨儿魏临仙趁着您昏迷,给您灌了化功散,最多一个月,您的功力就可以恢复。不会有别的事情,您别担心。”
杨晔沉吟片刻,举起自己的手镣看看,道“我如今是犯人了,对吧?正被尔等押解回京师。既然是犯人,还用什么膳,喝什么水?有那残羹剩饭,施舍我几口就够了。”
白庭璧伸手抱住他,眼泪侵染透了他的衣衫:“殿下,你让我们怎么办?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白我也不活了!”杨晔看着他的泪眼,一阵悲从中来,伸袖搵去他的泪水,问道:“云起呢?”
白庭璧道:“云起的灵柩在前面。”
杨晔道:“你把车帘打起,让我看看他。”
白庭璧依言打起了车帘,前面不远处一副巨大的灵柩,在兵士的拥簇下缓缓前移。招魂幡在空中烈烈飞舞,灵柩前开路的兵士洒出了漫天飘飘扬扬的纸钱,打发拦路的孤魂野鬼。
杨晔看见这一片惨白之色,再一次心痛如绞,哽咽道:“云起活着的时候,跟我说了他要葬在云梦泽,他跟我说了的!小白,看在咱俩认识了这么多年…唔!”白庭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殿下别说了,说了小白也做不到,殿下好歹饶了我!”
杨晔举手,勉强推开他的手,他看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卫钟离针和年未都未曾到兖州来,想来是杨熙防备着这二人私放了自己。如今走也走不得,只得惨笑道:“那好,我不说。你们把我弄回京师吧,为了大衍皇朝的长治久安,我任人宰割。我不想坐车里,我想下地走走,可以吗?”
白庭壁答应住,小心翼翼地扶他下了车。杨晔拖着脚镣,跟在马车的旁边,道:“悲歌可当泣,远望可当归。小白,咱们唱歌吧,男儿汉大丈夫,总不能一路嚎哭,那可太丢人了。”
白庭壁低声相劝:“殿下,您唱歌不好听,还是别唱了。”
杨晔侧头瞪他一眼:“我偏要唱,我唱给云起听的,他必定不嫌弃我。你不爱听就捂上耳朵。”言罢放声唱到:“塞上秋来兮荒草苍茫,画角长鸣兮剑拔弩张。千里烽烟兮国土难守,游子飘零兮梦回故乡。
云垂四野兮天风浩荡,星辰坠落兮日月无光。英雄绝命兮魂魄何处?骨肉暌别兮不诉离殇。”
歌声嘶哑嘲哳,在旷野中远远传了出去,有曾经的赵王府侍卫黯然垂首,有从前追随逝者的兵士呜咽出声。众人远远近近,踯躅前行。
一个月后,一干人抵达洛阳。
第129章
闻听北辰擎的灵柩回京,杨熙率领文武大臣和一城百姓出城相迎。杨晔初始一直坐在车里,如今已经坚持披发赤足,跟着灵柩走了许久,早已是行尸走肉不复人形。魏临仙等人一直陪侍在他身边,百般相劝他,但他们的话,他却总是恍恍惚惚听不到。
这一日,他看到了帝都那巍峨高耸的城楼,看到前面似乎来了许多人,自己身边的魏临仙等人纷纷下跪,口呼陛下。杨晔呆了片刻,茫茫然抬头,看到一抹明黄,看到那十二旒冕冠下杨熙犹如石刻一般无有一丝表情的脸,看到杨熙两鬓已被秋霜浸染,平添几分沧桑。看到杨熙伸手抚上了北辰擎的棺木,良久良久不曾放开。看到杨熙冲着自己走过来,伸开了双臂:“小狼,你终于回来了。”
这怀抱曾经如此温暖,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依恋,但如今杨晔却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臂,接着下跪,深深叩头:“陛下。”
杨熙顿住,片刻后道:“怎么……改称呼了?”
杨晔再一次重重叩首在坚硬的地面上:“从前是罪臣不知进退,以后不敢了。”
杨熙抬头望着远处,暮色四合,倦鸟正归巢,他沉声道:“谁给我们淮王殿下上了镣铐?赶快去了。”旁边立时过来几个侍卫,将杨晔的手铐脚镣去除。
杨熙复又低头看着他,再一次伸出了手:“小狼,跟我回宫。有话回去再说。”双手托在他肋下,将他从地下硬扯了起来,接着就势揽入怀中。
满朝大臣众目睽睽,杨晔无法挣扎,只得由得他揽着,但身躯却僵硬异常。杨熙觉察到了,温声道:“记得你小时候,自己偷跑到皇兄的赵王府来找我,还一来就要吃要喝的,那时候我的小狼多乖!如今却在外面疯得不想回家,那怎么行?”一边说,一边要揽着他上御辇。
杨晔靠在他肩头上,心中却是难言的悲怆,低声道:“云起临去时,说他想葬在云梦泽。陛下恩准了他吧。”
杨熙恍如不闻,只管揽着他前行,杨晔又重复了几遍,杨熙站住了,静默片刻,淡淡地道:“不,他只能陪着朕。朕前一阵子疏忽了他,以后会补偿他,经常去看他。他的陵墓朕已经选好,就紧靠着朕的陵寝,云起他哪儿都不能去。你将来……也一样!”
杨晔哑声道:“陛下,你定要逼我至此吗?”
杨熙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忽然冷笑一声:“我逼你?我……如何逼你了?你从小到大,我是怎么带着你走过来的?从扬州回到洛阳,我先封赏是谁?你不肯要小岑郡主,也由得你了,皇兄赔上这张脸给皇后羞辱。你说你缺钱,我连铸钱的铜矿都给了你。你整夜在烟花巷里鬼混,从来不上朝,你动辄就跟着那个天煞孤星跑得不见踪影,我说过你什么?你还要皇兄怎么样?!”他越说越怒,忽然一掌排在身边的楠木车杠上,顿时断为两截,木刺扎了他的手,鲜血渗出,触目心惊。
《与梅同疏by喻洛阳》第19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