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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与我客气,你当我是同情你、可怜你么?”于观真知道他心中有结,好言相劝道,“你到底照顾这么多日药草,算是救我半条性命,我不久就要离开丹阳,往后萍水相逢再无瓜葛,我要卖你什么好,之前你家中用具被我打烂不少,就算闹到官府去,也要照价赔偿。你家中本就清贫,难道要为一时之气故意为难自己吗?”
他口齿伶俐,软硬兼施,面子里子都已然做足,纵然王磊之再不识抬举,也不好不下这个台阶,只好将那荷包接过手来,掂掂重量,并不坠手,心头别扭方才褪去些许。
王磊之闷声低头,与他们两个人作个揖,只道:“多谢二位东家几日照顾了。”
待他走后,阿灵方才支在门口询问:“奇了,小鱼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小石头竟如此客气起来。”
于观真只好将事情重说一遍,阿灵听了,倒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又去到秋千之上闷闷不乐起来。
“伯母,你怎么了?”于观真问她。
阿灵有几分难过:“你们都要走了,往常热热闹闹的,我好开心,这会儿连小石头都不来了,我心中不快活。”
这般寂寥滋味,于观真才尝过不久,顿时有几分不是滋味,刚要开口宽慰,还不等他说话,就见着崔嵬从花下踱步而出,淡淡开口:“你不必在意,过段时日,她就将你我抛在脑后,只不过一时心伤,无须当真。”
他如此冷言冷语,全无半分体贴关怀,阿灵连秋千也不支了,她并着腿坐在上头,低声道:“你真就这么恨我?”
“我不恨你。”崔嵬平静道,“我只是了解你,正因如此我才明白,待你明日、后日看到什么新的花样,见到怎样新的风光,刚高兴起来时想到我今日的话,你就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了,这样你就明白自己此时说的话是多么残忍。”
阿灵咬住下唇,居然无法反驳,很快就捂着面跑走了。
于观真的神情有些复杂,他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即便对伯母说几句好话,叫她稍稍开怀一些,不是大家都高兴吗?”
“高兴?”崔嵬好似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他看向于观真许久,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因为你也全然不在意,对吗?你本就将这些话当做谎言,你知道她绝不会因你的离去难过多久,于是也与她做这样的虚与委蛇,好似这事是真的一样,自己付出的是虚情假意,反倒指责当真的人无理取闹。”
于观真一时语塞,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半晌才道:“你一定要如此针锋相对不成,为什么偏要这样子想,她说这些话,叫我知道有人挂念我,心中很安慰;纵然她以后快乐,我也替她高兴。”
崔嵬站在月色之下,神情晦暗莫名,紫藤萝被风吹拂起来,细碎繁茂的花朵在风中微微颤抖着,倒映在那双翠色的眼瞳之中,柔化不了半分冰雪:“我不喜欢……”
于观真看得有些痴,下意识问道:“什么?”
“我不喜欢别人将我说得很重很重,心里却把我放得很轻很轻。”崔嵬对他说话,看上去既不是难过,也不是伤心,“我会当真。”
崔嵬少见展露出自身的脆弱与孤独,于观真望着他,只觉得说出这句话的崔嵬不知怎么显得可怜可爱起来,想要上前去安慰这个本该强大到无懈可击的男人,又满足于此刻的距离静静旁观着,欣赏从那浑然天成的心窍里不慎流露出来的一丝痛楚。
他知晓,一旦自己如同寻常人一般上去关心崔嵬,照顾崔嵬,试图给予同情跟怜惜,对方立刻又会变回高高在上的藏锋客。
崔嵬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他,也并不是不知道如何与人沟通,这些话不过是他的所思所想……
“这是我与伯母的事。”于观真觉得有趣,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崔嵬的神态,故意道,“你特意来说这句话,其实有些无礼的。”
崔嵬的神情很快就冷下来,他居然没有发火,而是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回到花藤架子下面去,容貌在那璀璨艳丽的绽放里变得模糊不清:“既是如此,是我多事了。”
于观真简直要笑出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高兴:“你在关心我。”
既不是出于大局,更不是出于诺言,而是如同寻常友人一般那样的关切在意。
这次崔嵬没有作答,沉默地站着,似是点了头,又似乎没有,很快就转身离去了。
这让于观真想起了之前行船时看到了郊外一群孩子放风筝的场景,如果崔嵬也在其中,他一定是其中将风筝的线抓得最紧的那个。
其他的孩子要将风筝放得越高越好,见着风筝断了线,最多哭闹一阵,转头再去买个更新的,更喜欢的。可是崔嵬正好相反,他不要风筝放得高,只要风筝在自己的眼里,他能盯着、看着,要是那风筝有一日断了,飞了,他就再也不玩风筝了。
第二日收拾齐整,三人来到巷口用大船下水,只见远方旭日初升,将水面照得金光灿烂,蒸腾出江上的薄雾时舒时卷。
方觉始剪了几个纸人帮忙划船,他们三个一块儿坐在船头看水,只见着他从怀里掏出张羊皮卷子来:“路上有段路程,咱们的神通虽能省下不少日程,但也到底得找些事情解闷,再来这次事险,多知晓些消息,总比一头雾水的好。”
于观真恍然道:“不错,正是这个理,还是方小大夫细心体贴,愿闻其详。”
“苗疆向来神秘。”崔嵬也略感讶异,“可别是什么道听途说的消息。”
方觉始得意无比地哼哼笑起来:“我方大夫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早年去苗疆也不是白被追杀的,要是一无所获,也太辱没了我的本事。这张羊皮纸都是我自己的所见所闻,且老实与你们说吧,我这里红口白牙地就讲明白了,这活蛊根本不是寻常苗医能做到的,要真想找个结果出来,只能是找大巫祝了。”
崔嵬面露难色。
“那有关这位大巫祝……”于观真多看了眼崔嵬,心中不由得一笑,又看向了方觉始道,“不知道方小大夫有什么见教。”
方觉始脸色微凝:“他才是真正的麻烦人物,比起要他帮忙,见大巫祝反倒是没那么困难了。这几年来熟苗渐多,与汉人混居,夷父汉母,夷母汉父也比比皆是,大巫祝对此事已经心生警惕,为了苗疆不至四分五裂,他开始增加出现在祭典上的时间,等我们抵达苗疆外摸清祭典时间,更换了衣物,扮作苗人见他倒是很容易。”
崔嵬皱眉道:“依你所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错。”方觉始讪讪道,“正是如此,不过也不必担忧,苗疆混居无数,我们只要对着苗人扮瑶人,对着瑶人扮越人,村村寨寨连绵起伏,各个山头平日也鲜少会面,一时半会儿总是出不了差错的,又不是要一生一世扮苗疆人,只是这虺蛊有几分麻烦,不过也不难,我去偷采些后辛草也就好了。”
《反派被迫营业作者翻云袖》第7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