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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隐约想起以前在学校里,老师好像提过二十世纪的历史。
由于学校会教二十一世纪我们濒临世界末日所遭遇的那些灾祸,所以历史课对于二十一世纪之前的绝大部分历史都是草草带过。又因为学期的课时限制,随着人类的历史越长,被当局认为不重要的历史,便会有越多遭到压缩。
可以想象一下以后的历史课——我想起望舒说过的这句话。
“对于我们这个时代,只需要用一句话来交代就可以了。因为实在是太过于无聊了,就是直接跳过也无所谓。时间会一直延伸下去,而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时间会被压缩,压缩然后再压缩,最后因为过度压缩,我们的存在就消失在时间的滚滚洪流当中。”
对于犹太人大屠杀这件事,不仅因为课时的安排,还因为牵扯到许多历史性的遗留问题,老师当时只是两句话带过。
“您是指屠杀犹太人的那些人是吗?”
我之所以知道,还是望舒告诉我的。
“不是【那些人】,是人民。因为那是工作,人民就把人民送进了毒气室。因为那是工作,东德的人民就要枪杀逃到西德的人民。因为那是工作,从流浪汉到民工,首都的人民就要把非首都的人民打成残疾。因为那是工作。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只要有这么一句话在,人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士兵或者亲卫队就可以无条件执行任何命令。”
我默默听他说下去。
“所谓工作,只是人们用来麻痹自己良心的借口而已。上战场的时候,大多数人也是只是叫过去就过去了,说什么爱国,好像这么说就能让自己杀人的行为变得多高尚似的。大家都依稀认识到了这件事,但谁也不会正视。”
“您的意思是,如果合理利用人类文化基因上的这种弱点,就能控制人类的意识,是这么一回事吗?”
“是啊是啊。假设一个人小时候受过虐待,无法充分认识爱与利他行为的价值,那么长大后大概率会变成报复社会的无差别杀人犯……大家都接受这样的说法不是吗?”
“您这真的是天才般的设想。”
这时,查尔斯·伊利奥特头侧向一边,好像我说了什么非常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话一样。
“那其·安上级治理委员,我所奉行的这个理论难道不是现今的主流理论吗?”
“是吗?”
“被写入永远都不会反抗、不会累、不会沮丧的基因的那些人,也总是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出于自我的意志……我这不过是换了一个研究方向而已。”
“说的也是。”我闭着眼睛抬头向上,“那我还有一个问题。请问,在现今的科技水平下,人的大脑受到了致命创伤后因为再生细胞得以修复,意识也会继续存在吗?或者说,存在的是先前的那一个吗?”
查尔斯·伊利奥特很有礼貌地投以含蓄的笑容:“前者我不清楚,但后者……我记得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会的官方说法是,这等同于谋杀后再创造生命,这根本称不上是‘复活’,而是毁掉原体,再组建的一个复制品!”
我曾经也是如此怀疑自己的存在,但那时候负责诊治我的医生是怎么说的呢?
“但构建我们身体与大脑的微粒,根本就不是不久前的那些原子和分子。我们都知道,身体内的大部分细胞在数周之内就会更新一遍。即便是神经元这种留存时间较长的独特细胞,内部分子也会在一个月内全部替换一遍……微管的半衰期更是只有十分钟左右……”
“您说的没错。”查尔斯·伊利奥特打断我说,“但这样是违背科技伦理的呀。您就不用再在这方面试探我了。按照贵部门的说法,这样的话,人类的延续,以后既不需要交/配也不需要体外受精,只需要像机器那样进行组装就可以了。”
“……就会存在着外表看上去是活着的东西,是否真的活着的疑问,与之相对存在着,也存在外表看上去没有生命的事物,是否反而是活着的疑问……这样的话,要怎么才能凸显出人类的高贵与特殊呢。”查尔斯·伊利奥特把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拨了拨额前的几缕头发说,“可真是让人难办啊!您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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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呢,您也有这样的疑问吗?”我问。
“哎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波吉亚家族的统治下,战争、谋杀和流血事件在意大利随处可见……但这样的意大利,最终却孕育出了米开朗琪罗和达·芬奇,还有文艺复兴。瑞士呢?近五百年的国民情同手足和国家民主和平,你知道孕育出了什么吗?”
“布谷鸟钟。”查尔斯·伊利奥特说,“就是那种每到半点或者整点,钟上面的小木门就会自动打开,弹出来一只木头鸟,张开鸟嘴、扇动翅膀和尾巴,发出‘布谷布谷’声的钟。哦,多么伟大的发明啊,那只木头鸟甚至还能发出两个不同音调的‘布谷布谷’声。”
“就是这样的声音……”说着他模仿了起来,叫了两声,那声音很像是管风琴的声音,不,那就是管风琴的声音。模仿完毕他继续说,“还有瑞士表和瑞士银行……”
“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瑞士人,那我们肯定就是老实做教皇的卫队,永远都停留在没有任何思想与艺术进步的中世纪了!”
“抱歉,一直都是我在自说自话,我说的这些,历史课上不会教,你应该听不懂吧?”查尔斯·伊利奥特一副【抱歉】的表情,但是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温柔地杀死我百度百科》第4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