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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玲微笑道:“你当我是个傻子。到了现在,我还摸不清是做大房,做二房。有道是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赵五坐在她对面,只是笼了袖子抽烟卷,这时却抬起手来,连拍了两下桌沿道:“你既有这番话,女大不中留,我也由你去。指望了你一辈子,直到现在,除了北京置下两所老房子而外,在自己家里乡下也没有置下多少南庄田北庄地。你在凤八那里给我弄五万块钱来,我就让你自由自便。有了这笔款子,就是走不动拿不动了,收一点儿地租,我还可以过日子,那我就不怕了。”玉玲静悄悄地斟着茶,点了头道:“我也晓得您的目的是这个。这话又说回来了,除了这个主儿,一下子就想人家拿出五六万来,亮着灯笼也没有地方找去,我也不愿多说了,反正我这点儿意思,您二位老人家也明白。”
赵五夫妇听了这话,不免面面相觑,真没想到姑娘突然地变了卦。这变卦的原因何在,虽不可知,大概昨天晚上她一人出去,多少有点儿关系。赵五奶奶首先这样想着,可也不便直率地向她问着,因道:“我们是怕你受委屈。若是你觉得很有办法,不会受人家的委屈,那我们老两口子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八爷说是到北京去了,也不知道是真去了没有?”玉玲道:“我也不妨对您直说。昨晚上我和他通了一个长途电话,那倒是实在上北京去了。我自己相信,还可以把他抓得住。不过赵副官、高副官两个人,老爷子可得好好儿地去应付他。事情若是弄不好,也就是他两个人的鬼。您要是信我的话,也许您发得了这笔财。”赵五开着五万块钱的大口,以为这是一件很难的事,不想玉玲考虑也不曾考虑一下,立刻书下了一张保险单子。这就对五奶奶望着,好半天没有作声。五奶奶不敢和女儿说什么,却是沉下脸色对赵五道:“没有事,成天在家里穷啾咕,好好儿的事情全都让你弄坏。谁也不是三岁两岁的人,什么事情不知道,老要你盯着出穷主意。我们娘儿们的事不用你管,你出去溜达去吧。”赵五看看女儿,又看看自己老女人,心里也就有八分明白,于是扭转头开了房门向外走。在他走的时候,自言自语地道:“不让我说,我就不说。我这件安排,也无非是为了大家好。”这样嘟嚷着,他就走出去了。
赵五奶奶等他走久了,才笑嘻嘻地向玉玲道:“这老梆子财迷脑瓜,非这样撅他不可!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让你自己来做主,他不能强迫着你,也不能拦阻着你,你放心就是了。”玉玲也没有说什么,吃了几个包子,喝了两杯茶,自到隔壁屋子去梳妆去了。赵五奶奶未便跟着,自呆呆坐在外面屋子里。
不多一会儿赵五又推门进去了,口里唧哝着道:“这世界,到哪里也透着人是一双势利眼。势利呢,谁又不是这样,可也别现着太过才好。”赵五奶奶望了他道:“在外面多混混儿,不好吗?又啾咕着回来了。”赵五道:“并不是我又啾咕着回来。馆子里那刘胖子看风转舵。往先瞧着凤八爷和我们帮忙,他就说着另一样的大话,说是凤将军、龙元帅,那他全不含糊。戏馆子在租界上,官场的势力压不着。其实呢,倒不敢和我们别扭,究竟怕凤八和租界上的洋老爷说话。现在晓得凤八不捧场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姑娘有两天不唱戏,这两天他要姑娘补唱四天戏赔偿他。说是赔偿,其实就是罚四天戏。咱们姑娘大小是个角儿,南往上海,北奔张家口,什么事儿没见过,倒要跑来天津街这地方受罚。”赵五奶奶鼻子一耸,哼道:“他敢说这话?罚?”赵五道:“他为什么不敢说?他说,若不照唱四天戏,就扣住咱们的行头。当然,他是这租界上有名的混混儿。他要一变狗脸把行头扣着,咱们可也没有他的法子。”
玉玲在里面屋子里,原不打算插嘴的,听到这里,可就忍不住了,因道:“哦!姓刘的这样厉害。他虽然在天津租界混得很有办法,可是他也不能永远藏在租界上,总有一天,也踏出租界去的,那个时候,他不怕咱们报仇吗?”赵五笑着摇了头道:“孩子话。你一个唱戏的大姑娘,你有多大势力在那里?在租界外又怎么着,难道还能够咬他一口?”玉玲道:“哼!唱戏的大姑娘怎么着?她也不能一辈子都是唱戏的,总有一天……哼。”赵五奶奶道:“既是那么着,咱们记在心里就是了。现在说也无用。这话又说回来了,现在咱们斗他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晚上你就顺顺溜溜上台吧。过两天,凤八爷回来了,咱们再看事行事。”玉玲心里藏着一个哑谜,等她母亲一口就说出来了。她在当时带着笑,对镜子里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向下说什么。
在这日当晚,玉玲一点儿没有犹豫,按着时候到戏馆子唱戏。赵五陪着姑娘上戏馆子去,少不得到前台经理房里闲谈一阵,他竟不等散戏,一个人先回旅馆了。等着玉玲回来的时候,见他气呼呼地坐在屋角的椅子上吸纸烟。玉玲推开门首先看见了,便站住了脚向他周身看了一看。因问道:“这是怎么了?在前台又听了什么是非?”赵五道:“你看,今天戏馆子算是满座了吧?你听前台那些小子说什么?赵老板两天不上台,泄了气,所以今天只有七成座。其余的人,都是地面上的人来听蹭戏的。我吃了一辈子戏饭,没有听署到说过两天不唱泄了气就不上座的。何况今天明明是满座。随后就说到合同满了的时候,要咱们多帮几天忙。天津这地方,当角儿的人总是要来的,还是彼此留着交情的好。你瞧他们这话软里带硬,分明是说,要得罪了他们,就别想再到天津来,你说气人不气人。”说着,他站了起来,就将长袖子连连地在腿上拍了两下。玉玲微笑道:“这样看起来,倒是咱们自讨的。晓得找不着一个大保镖的,和前台闹个什么别扭?”她说到这里,把脸色沉下来到里面屋子里去了。赵五以为这个报告,可以刺激姑娘一下,让她拿点儿主意出来,不想所得的回答还是自己的不是,这也就没得说了。他也自宽自解地想着,唱戏的人斗人不过,按着自己本事唱戏就是了。
下了这么个决心,次日就按了这个步骤去做。偏偏是这前台刘经理得一步进一步,十二点钟的时候,玉玲还不曾起床,他就跑来.。赵五迎着他坐下,沏茶敬烟客气一番。刘经理笑道:“说起来,透着我们前台不知足。可是赵老板初登台的时候,太热闹了,现在不能让这情形消沉下去。一定要在这两天里,请赵老板打打气。”赵五道:“打什么气呢,我们已经唱过重头戏了。昨天是《算粮登殿》,今天又是《悦来店》、《能仁寺》、大半本儿《十三妹》。”刘经理点点头道:“我们也不能说这不是重头戏。不过说了起来,总是一出戏。我们不防滑头一点儿,每天请赵老板唱两出。尽管唱一出重头戏,另外随便带一出歇工戏。我们贴出戏报子去,就可以写着双出好戏了。”
《赵玉玲本纪自定义标签》第1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