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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成等他走远了,站起来笑道:“昨天在这里过一晚,已经是延误了西门老师的限期了。若再等到下午回去,恐怕他更要疑心。区先生既是要走,我们一路去吧。”亚杰笑道:“家父刚才留你吃午饭,你为什么不说话?”大成笑道:“他老人家那严肃的样子,我觉得比我老师还更当尊敬些。”亚杰望了他咯咯地笑了,因点头道:“回复博士的信,大概已交给你了,我也急于要见他,我陪你一路去和他谈谈吧。”他交代了这句话,便进去了。十来分钟出来之后,手里已提了大皮包,笑道:“家父嘱咐,我已答应了和你同路进城。”大成笑道:“老高不是约你今天早上去会……”亚杰摇了两摇头,伸手扶了他的肩膀,低声笑道:“走,走,走!我们走吧!”他比大成要走的性子还急,带拉带推的,就把大成拖出了大门。
三小时后,他们已经同到了西门德的公馆里。西门德正背了两手,口衔雪茄,站在楼上走廊边,向楼门外望着。看到亚杰随在大成后面来了,他大为心动,一面想着,这必是区老先生有了大计划,要不然,有李大成回来,也不必再由他陪着送回来。于是高抬一只手,在楼上招了几招,等到他们进来,他就高声笑道:“三先生,久违久违,一向都好!”他奔下楼来,迎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摇撼了一阵。
亚杰道:“博士好?越发的发福了。”西门德摇摇头道:“不像话,越来越胖,不成其为抗战时代的国民了。请楼上坐,请楼上坐。”他一阵周旋之后,看到大成恭敬地站在一边,便道:“有劳你跑这一趟了,上楼来吧。”
西门太太在屋子里,听到楼下这一阵欢笑,料着博士有极高兴的事,早就迎了出来。看到亚杰一身漂亮西装,她便笑嘻嘻地偏着头望望他道:“哟!三先生,这一身富贵,发了财了!”亚杰道:“可是我听说博士也发了财了。”西门德一手握了他的手,一手拍了他的肩膀,笑道:“不要提,不要提,一言难尽!”
大家走进屋子,西门太太一阵忙乱着,招待茶水,摆糖果碟子,又打开书橱子,从抽屉里取出一听大前门烟来,放在茶几上。博士摇摇手笑道:“人家平常吸的是三炮台和三五,你倒把这下一级的纸烟敬客!”亚杰望了大成道:“怪不得家父要把我救出孽海,无论生熟朋友,都以为我奢侈的了不得了。”
西门德已经拿起区老先生的信,坐在沙发上仔细地看,却没有理会到亚杰的话。看完之后,向他一点头道:“多蒙老太爷替我留神,信上说可以托虞先生和我介绍,只是没有说到详细情形。三世兄特意前来,一定有所指教。”亚杰道:“恰正相反,我是来请教的。”因把自己回来这一趟的用意以及老太爷昨晚发脾气的事,说了一阵。
西门德斜躺在沙发上,吸着雪茄,听到亚杰谈的生意经和他用钱的情形,已是出神。西门太太坐在一边,口里含了一颗糖果咀嚼着,也是满脸的羡慕颜色。她先抢着道:“你们老太爷,就是这样想不通!现在上上下下,哪个明里暗里,不研究作生意发财?”西门德拦着道:“别开玩笑,我写一封信给老太爷就是。”
亚杰已是站了起来,将带来的皮包放在桌上展开,从里面陆续拍出几个大小纸包。他先将一个扁扁的纸包送到西门太太手上,笑道:“虽然不算上等料子,却是真正的英国货。在重庆,恐怕还不容易买到。”西门太太在印着英文的包货牛皮纸上,已感到这不是重庆家数,掀开纸角张望着,早看到里面的玫瑰紫的颜色包,光艳夺目,不由得哟了一声道:“这是丝光哔叽。”她的矜持,已遏止不了她那先睹为快的情绪,便将包纸抖了开来,两手拿了这段料子,举在胸前贴衣垂下,低头看看,又把脚踢起料子的下端,再审查审查。然后笑向博士道:“料子是太好了,太漂亮了,只是我这大年纪,还能穿吗?”
西门德向亚杰笑道:“其词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说着,又向太太笑道:“你无端受人家这一笔厚礼,你知道这值多少钱?”西门太太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大概二两金子。”她口里说着,把衣料折叠起来,继续翻弄。
亚杰手上还拿着东西呢,只因她爱不忍释之余,又加上了一个赞不绝口,自己也没有机会插言,只好手扶了皮包,站在旁边等着。等她折叠好了,并说了一声“谢谢”,这才答道:“我们这向国外跑路的人,总是受着人家太太小姐的重托,希望带些料子。假如要一一都带到的话,我这车子不用装货,全给人家带衣料,也不会嫌多。所以我只能挑交情较深的人略微带一点。另外还有一点小意思送给西门太太。”说着,将手上两样东西递给她。她看时,是一盒香粉、一支口红管子,因点着头道:“谢谢,谢谢!这粉是三花牌,这口红……”说着将那管子横了过来,低头审查那上面的英文字,口里拼着英文字母,念念有词。但她还不敢断定是哪里出产,摇摇头笑道:“我不行,老德,你看这是英国货,还是法国货?”说着,交给了博士。博士道:“不用看,是法国货,巴黎来的。太太们对于巴黎最好的印象,就是那里的化妆品不错。”“东西一体全收吧,人家的礼,我也不忍代你辞谢,可是也该作点好菜,请请远客。”亚杰笑道:“提到这个,我还有点东西送给博士。”说着在皮包里一摸,掏出一瓶白兰地,放在桌上。博士打了一个哈哈,抱着拳头笑道:“三世兄,真有你的!你送的礼,完全是投其所好。”亚杰笑道:“千里迢迢的带东西送人,就要带人家中意的。”西门太太笑道:“就凭这一点,老太爷也不该反对你跑仰光。”亚杰笑道:然而家严就认为这是造孽。老太爷的见解,自有他的正义感,我不敢说不是。可是我东家依靠我很深,正望我这次出去,给他再大大地赚一笔钱,我若不去,在交情上说不过去。老太爷就是不许我干,至少我应当再跑这一趟。博士,你看我这件事怎么办?”
西门德吸着雪茄,昂头想了一想,然后将烟枝在桌沿上敲着烟灰,笑道:“这样吧,我和你一路去见老太爷。我现在有这个决心,亲自到仰光去一趟。说好了,咱们哥儿俩联合作个长途旅行,我就坐了你的车子去。假如兜揽不到定车子的人,我也可以连货带车子由仰光办两部车子回来。”亚杰笑道:“博士,这样一来,真是要改行作商人了。”西门德放下雪茄,将四个指头在桌沿上轻轻一拍,挺了胸脯道:“岂但是作商人,我简直要作掮客。我现在了解怎么叫‘适者生存’,你不要看我是个心理学博士,这一博,就掉下书坑里去了。有道是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他说着很得意,不免把嗓门提高了一些,连楼下都可以听到这句兴奋的话。
《牛马走指的是什么》第8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