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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圆桌面,共围坐了六个男人,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就是自己太太了。太太面前放着一叠钞票,连大带小约莫总有两三万元。她总是说没钱用,不知道她这赌场上的钱是由哪里来的。人家散着扑克牌,她却是把面前的钞票一掀三四张,向桌子中心赌注上一扔。扔了一回又是一回。结果和着桌中心大批的钞票让别人席卷而去。
魏端本在门缝里张着,心里倒是非常之难过,叹了口无声的气,径自回家去了。但他一不留心,却把门碰响了一下。主人翁陶伯笙坐在靠门的一方,他总担心有捉赌的,立刻回转身问句哪个?但魏端本既已转身,人就走远了。并没有什么反应。
魏太太坐在陶伯笙对面抬头就看到这扇门的。便笑道:“还不是你们家里的那只野狗?你们家有剩菜剩饭倒给野狗吃,就常常招引着它来了。”陶伯笙对这话虽不相信,但惦记桌上的牌,也就没有开门来看是谁,无人答应,也就算了。
这时,是这桌上第二位太太散牌。这位太太三十多岁,白白胖胖的长圆面孔,鼻子两边,两块颧骨,高高撑起,配着单眼皮的白果眼,这颇表示着她面部的紧张,也可想她在家庭有权的。若照迷信的中国老相法说,她是克夫的相了,她微微地卷起一寸多绿呢夹袍的袖口,露出左腕上戴的一只盘龙的金镯子,两只肥白的手,拿着扑克在手上,是那样的熟悉,牌像翻花片似的,向其余七位赌客面前扔去。送到第二张的时候,是明张子了。魏太太紧挨了她坐着是第七家,第二张是个K,第三张却是个A。她笑道:“老魏,你该捞一把了。”她说话时,随手翻过自己的一张,是个小点子,摇摇头道:“我不要了,看一牌热闹吧。”这以前还不是胜负的关头,其余的七家都出钱进了牌。
这时,该魏太太说话,她看看桌上明张没有A,除了对子,决计是自己的牌大。她装着毫不考虑的样子,把面前的钞票,全数向桌子中心一推,大声道:“……唆了!”她这个作风,包括了那暗张在内,不是一对K,就是一对A。还有六家,有五家丢了牌。只有那位范宝华,钱多人胆大。他明张九十两张,暗张也是个九。他想着,就算魏太太是一对,自己再换进一个九来,不怕不赢她。她今天碰钉子多了,有大牌也许小心些,现在唆了,也许她是投机。便问道:“那是多少?”魏太太道:“不多,一万六千元。”
范宝华道:“我出一万六千元,买两张牌看看。”散牌的那位太太对二人看上了一眼,料着魏太太就要输,因为姓范的这家伙打牌还相当地稳,没有对子,他是不会出钱的,好在就是两张牌两家,先分一张给范宝华是个三,分给魏太太是个K。范宝华说声完了。再分给范宝华一张是个九,他没有动声色,只把五张比齐着,最后分给魏太太,又是个A。她有了两对极大的对子,向范宝华微笑道:“来几千元‘奥赛’吗?”范宝华笑道:“魏太太,你未必有‘富而好施’。仅仅是两大对的话,你又碰钉子。”魏太太道:“你会是三个九?”范宝华并不想多赢她的钱,把那张暗牌翻过来,可不就是个九?
魏太太将四张明牌和那张暗牌,向桌子中间一扔,红着面孔,摇了摇头道:“这样的牌,有多少钱都输得了。”对散牌的人道:“胡太太,你看我这牌打错了吗?”胡太太笑道:“满桌没有爱斯,你有个老开和爱斯,可以唆。”她道:“那张暗牌,还是皮蛋呢。”说着,站了起来。她心里明白,不到两小时,输了五万元,明天自己的零用钱都没有了,就此算了吧,哪里找钱来赌?
第四回乘兴而来败兴回(3)
范宝华见她面孔红得泛白,笑道:“魏太太收兵了。”她一摇头道:“不,我回家去拿支票本子来。”主人陶伯笙听了这话,心里可有点为难,魏太太在三家银行开了户头,有三本支票,可是哪家银行也没有存款。在赌场上乱开空头支票,收不回去的话,下了场,人家赌钱的人,都把支票向邀赌的人兑了现款去,那可是个大麻烦。因道:“你别忙,先坐下来看两牌。”
范宝华连和她共三次赌,都是她输了,心里倒有些不过意。因把刚收去她唆哈的那叠票子,向桌子中间一推,笑道:“原封未动,你先拿去赌,我们下场再算,好不好?”魏太太还不曾坐下,因道:“若是你肯借的话,就索性找我四千,凑个整数好算帐。”范宝华说了句那也好,他就拿了四张千元钞票,放到她面前,她也就坐下来再赌了。她心里想着:只有这两万元翻本,必须稳扎稳打,不能胡来了。
又是三十分钟,算把得稳,还输去了八九千元。这桌上的大赢家,是位穿西装的罗先生。他尖削的脸,眼睛下面两只转动的眼珠,表示着他的阴险。只是小半夜,他已赢了一二十万,面前堆了一大堆钞票,其中还有几张美钞,是杨先生输出来的。这杨先生只二十来岁,是个少爷。西装穿得笔挺,只是脸子白得像石灰糊的,没有丝毫血色。他不住地在怀里掏出大皮夹子,在里面陆续地抽出美钞来。这个时候的美钞是每元折合法市千元上下,这每拿出来三四张五元或十元的,这数目是很惹人注意的。魏太太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听到赌友全叫他小杨而已。
心里也就想着,这家伙是几辈子修到的?有钱而又年轻。只看他输了多少钱,脸上也不有一点变动,不知他家是有多少家产的。那小杨坐在她斜对面,见她只管打量着,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倒很感到受窘,只是把头低了。其实魏太太倒不是看他的脸,而是看他面前放的那叠美钞。想着怎么找个机会,把他的美钞也赢两张过来才好。
机会终于是来了,轮到那大赢家罗先生散牌,在第三张的时候,她有了三个四,明张是一对。对过的小杨有一张A,一张Q摆在外面。自然是有对子的人说话了,她照着扑克经上钓鱼的说法,只出了五百元进牌。此外七个人却有五个人跟进了。小杨牌面上,成了一对A,姓罗的牌面上一对K带一个J,魏太太换来一个K,这该那有对A的姓杨的说话。照说,姓杨的应当拿出大注子来打击人,但是,他还只加了五百元。魏太太心想:糟了,他必然是有张A盖着的。出小注子,恐怕也是钓鱼。这样倒霉,自己三个四,却又碰了他三个A。但有三个四在手,决不能不碰一下,幸是他只出五百元,乐得跟进。
桌子上的人,除了那姓罗的都把牌丢了。他发最后的一张牌,小杨是个七,她又得了一张K。明张是K四两对,姓罗的本来有对K证明了她不会有K三个。她以两对牌的资格,将钞票向桌子中心一推,说声唆了。姓罗的毫不考虑,把牌扔了。小杨把那张暗牌翻过来,正是一个A。他一手环靠了桌沿,一手拿了他面前的美钞在盘弄着微笑道:“别忙,让我考虑考虑。”老K她只有两张,那没问题。难道她会有三个四?原来我三个A,是公开的秘密,她只两对,肯投我的机吗?
《纸醉金迷袁园的结局》第1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