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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看了孟惟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地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是因为知道的人大都已经死了。陛下亦因此耿耿于怀,对我抱疚,对我二十年如一日的信重有加。”
孟惟吸了一口气,强自镇静地道:“李玄可是……凌迫师相?”
“他舍不得。”谢别轻笑出声,伸出另一只手来,一根一根地掰开孟惟握在自己腕上的手指:“他为我软禁了自己的正妃,疏远了自己的亲舅——吕成峰确实是个人物。倘若李玄对他亲近始终如一,我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孟学士,他可比你真心的多了。”
他终于掰开孟惟最后一根手指,抽出了手腕来。
孟惟面色阴晴不定:“他既然真心如此,师相为何又弃如敝履,半点不念你们、你们同床共枕的恩义。”
“恩义?”谢别揉着被孟惟捏红了的手腕,像是在听什么笑话一样:“他有外戚亲族,有潜邸旧臣,而我是陛下的侍读。那些人对我猜忌排挤不提,李玄还把我搞到了床上。他若登基为帝,我至多能做一个尚书,甚至只能是翰林学士……多半还要被人骂做是以色侍君的佞幸。比而今又如何?”
孟惟怔了半晌,低声道:“原来捧出真心来,一样讨不得师相的好。”
谢别抬起头来,十分嘲讽地看着他:“孟学士,你这样的姿态,可是不太好看啊。你以为,你配和李玄相提并论么?”
“是么?”孟惟将手里的钥匙远远地直掷到了殿角,按住了他的肩膀就亲了上去。
第一百章
李澜兴冲冲地捧着那几本奏疏回到殿中,李言还是抱着兔子在床上发愣,李澜坐到床边了他也不看,目光穿过他直往殿门那边望,却被隔屏尽数挡住了。
李言愣了愣,垂首摸着兔子低声问:“子念……?”
李澜眨了一下眼睛,委委屈屈地问:“父皇有澜儿,还要别人做什么?”
“澜儿……”李言听到这两个字,终于抬眼来,他深深地望着李澜,仍旧是哀伤又恳切地祈求:“李沦,你就让父皇见一见澜儿罢……”
李澜还当他认出了自己,正欣喜着,听到这句,怄得嗓子眼里都发腥。
他把那腥甜气咽下去,白着脸,慢慢地说:“父皇还是不认得我……不要紧,父皇总会认得我的。就算父皇把澜儿全忘了,澜儿也会叫父皇一点一点重新认得我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盯着他的父皇,目光坚执到叫人心悸。李言就不肯看他了,来的既不是他的澜儿,也不是他要见的子念。他低下头去,兀自拨弄着兔子脖颈上软腻厚重的绒毛。
李澜缓了缓气,极为温柔和顺地同他说:“父皇,澜儿给你念奏疏好么?你听一听,你就能想起澜儿来了。”
他随手展开一本,轻声念出来:“大理寺卿臣冯轶谨奏……”
李言低声跟着复述道:“大理寺……冯卿……”
“是!”李澜眼睛一亮,兴奋地同他爹复述:“是大理寺的冯子盈,父皇同澜儿讲过的,父皇还记得么?那个每回写奏章都又臭又长的官儿,父皇每次看他的奏折,都说他不知怎么考上的进士。”
皇帝好自言自语,把六皇子抱在膝上看奏疏的时候,时常会说些不能同外臣道的话,他们这些近侍都有耳闻的,但还是不禁想了想小太子在金殿上口无遮拦的将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群臣会是怎样的表情。
想必是精彩的。
李澜才不管旁人的表情和心情精不精彩,他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父皇,终是忍不住催促:“父皇可想起来了么?”
“大理寺卿……冯……”李言抬手覆在眼上,低声唤道:“泾儿……是朕不的不是。若是泾儿还在,若是泾儿……”
皇帝的眼里清明了些,松开了抱着兔子的手,看李澜的神色却是极冷峻的,抬手指着他厉声道:“莫说泾儿,哪怕是李源,要是李源还在,也轮不到逆子李沦,逼凌君父!”
“父皇……”李澜哀切地叫他,声气里俨然是哽咽的了。他这几日哭的多了,两眼时常红肿着,因为时常抹眼泪的缘故,其实很有些损伤,此时被泪水一浸,又是丝丝缕缕的疼。
李澜抽噎着小声说:“我还以为……原来父皇还是不肯认我。”
但他很快还是用衣袖用力地拭净了眼泪,竭力笑得甜美而乖巧:“澜儿给父皇念奏折,父皇身子不好,澜儿就给父皇念……等到澜儿跟谢丞相他们学会了怎么批奏折,到时候,便不用父皇再费心操劳。”
语调到这里,终究还是止不住凝噎了,李澜咬了咬嘴唇,徒劳剖白:“澜儿甘心为父皇做任何事。只求父皇……父皇……”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小篆》第8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