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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御煊闻言,徐徐点头:“那蓅姜细细说说,我洗耳恭听。”

“所谓杀鸡儆猴,姚家一除,对于朝中文武百官必定是攸关生死的警示,便是再有野心胆识,也绝不会重蹈覆辙。这一步已是皇上不必言表,而胜于言表之行。

历数许多朝代事例,不难看出,胜势之人,皆是富贵当头,既富又贵。凡事皆循过犹不及之道,正所谓杯满则溢,月盈则亏,一来是皇上给的不可太多,二来也需要一朝臣子要有自知之明,正因为如此,蓅姜才觉得,华翌晨正和皇上之宜。况且如此关头,联合华家有利于皇上对峙姚家,既拉拢了父亲,也选择到合适人选,何乐而不为?”

“蓅姜如何认为华翌晨日后便不会成了第二个姚冲?”

“自然不会,想来三公之中,只有华翌晨占其中一分,华安庭自是绝对站在皇上这边,而其余几人,沈大人,杨左相,陈太傅,这都非一族,若有利益冲突,自然是各寻各需,皇上无需担心。”

凤御煊笑笑,深不可测:“似乎蓅姜早已了然于心,分析的如此清楚,已是让我无口可辨,的确是滴水不漏,有理有据。”

我亦是浅笑,盯着凤御煊的眼,幽幽道:“若是皇上心里还对哥哥有疑,蓅姜便给您吃颗定心丸,也许皇上就不会再多虑了。”

凤御煊好奇,眼色一亮:“是何?”

“父亲自幼与哥哥和我不亲,甚至可谓厌恶,那皇上认为,究竟何种因由才能让父子如此相处二十余年?不惜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见他面色一滞,我跟着缓缓道:“哥哥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只为他自己,而非任何人,所以皇上尽可放心。再说那胡家,蓅姜的确有意扶植,毕竟,小门小户要比大族更可忠心耿耿,人心贪念,无一例外。

朝堂上下,哪有人不为名利追逐?也正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本性使然,皇上才可更放心的物尽其用。因为人在追逐梦想的过程当中都是有软肋可寻,有把柄可握,最是他人可利用之处。反过来想想,若是我们处于那位,也定是会死去活来,竭尽所能的不断往上攀附,不达目的之前,什么痛,什么苦,都可忍得,甚至可不择手段。

其实人人皆是如此,只要他有贪念在心。皇上只可掌握分寸便能轻而易举将这些人握于鼓掌,尤其像是推举太尉这等朝野大事,皇上若是不方便决意,何不让朝臣商议论事?总有些聪明人懂得皇上心思,到时候情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最算偏差,大权抉择始终是握在您的手中的,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不是您一念之间的定夺。”

“蓅姜的确是不同寻常女子,能听我一言半语,便猜我全局。当日华南方迟迟不肯出兵,想必是你的主意吧。”

我衔笑:“非也,父亲让我猜如何能附和皇上心意,蓅姜便大胆一猜,不想竟猜对了。”

“哦?那蓅姜对于宁王之事,应该也有自己见解,或许猜得出我意图。”

我微微抬眼,抬眸看他:“如果让蓅姜说,皇上才是睿智之人,如今永州侯少了淮州侯的支援,宁王调兵回京,哥哥战线告急,朝廷两次派兵救急,他若是再上书求援,皇上不允,他亦无话可说。

若是如此,永州侯应该认为皇上抱了舍永州边城的打算,恐怕除了自己的储军,也再无其他办法了。而皇上以皇宫之中有刺客潜入为由禁严皇宫,接着拒绝宁王带兵入京,至今仍旧让其滞于京郊,相信姚相看的一定比蓅姜还要深远,还要深彻。试问皇上又信宁王几分呢?”

凤御煊看我,沉默代替回答。

“皇上如此所为,在姚相看来,应是与宁王有了间隙,似乎正中下怀。而今日赏莲之时,皇后娘娘透露打算收回容妃代职一事,怀咏病足有了好转,太尉一职胜出不易,若是姚冲还有一个最合适怂恿宁王理由,那便是此时,相信皇上也是选对了这个当口,意欲牵扯淮南王与宁王谋逆关联,且牵带了姚家。

只是谋逆一罪非同小可,皇上若是存心一再试探宁王忠诚,可也足以了。只要皇上心中有个清楚,何可舍,又如何舍,如若到了舍的关头,可否不悔?”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心思,蓅姜,你确实聪明。只是,若我为了江山社稷任何都可舍得,你会如何看我?”

月色罩在他的脸上,仿若一层薄金盖在白瓷之上,微微含笑的脸,却透着一种疏离,一种凉。他看我,不容我躲避。

我想了想,不答反问:“那皇上会舍得蓅姜吗?”

凤御煊含笑,眼色愈发幽深深彻,仿佛是与我耳鬓厮磨之间,呢喃轻语的问:“如若我回答你,

舍得,你又会如何看我?”

我依旧嫣然衔笑,只是看着他的脸,他的眼,感觉似乎有钝浊尖锐的利器毫不犹豫的刺入我胸怀之中,冰冷而无情。已经不会感知翻江倒海般的疼痛难忍,而是缓慢而持久的不断深入,斩断血管脉络,仿佛不间断的波涛浪涌,一波波,一荡荡,推向我四肢百骸,那一瞬间,冷了一身的血。

除了笑,还是笑,就仿佛从开天辟地之时,我便在笑,仿佛没有疼痛,没有绝望,没有伤怀,可以这般一路笑下去。我竟不知我做戏本事如此滴水不漏,在他如细如织的目光下,依旧如常的笑逐颜开,一字一句道:“皇上是乃一国之君,为江山社稷大局为重,方才应当,无需太拘于儿女情长,蓅姜懂得。”

我的确懂得,懂得后宫女子所求,永远不会走寻常之路。所谓取之有道,这一途又是何等艰辛曲折?女子的伤痛,往往都是男人留在她们身上最醒目的丑陋。

薄情,离弃,胜利者的姿态犹如耻辱,刻在女人心中,流尽了血,搅烂了肉,仿佛除了死亡,再不可改变。刹那间,心中也有自悲自怜,而我痛恨这种感触,也迁怒与自己。

一入后宫,便从此身不由己,我付出青春年华,失之真情挚爱,周旋于无数女人之间,也不过只为寻得唯一一个男子的恩宠雨露,这的确是我所求,而这些所求也无外乎是不断将自己推往更高处的手段,或许还有心底某一处柔软,藏着最后一丝期望。

如果没有真爱还好,便可一路谋算,无需一丝一毫心慈面软,若是生有情爱,无法诉之于口,任何痛苦难耐也只能自行吞忍殆尽。

或许凤御煊一直不懂,为何我还能如此自然而然,似乎不曾受到任何影响的,细心体贴服侍他,耐心教养三名幼子。他看我,我亦不躲不藏,直视他,回之以笑。

只是他不知道的每个深夜醒来之时,我都会望着愣愣望着一地月色,再无半分睡意。而每每看他那双深彻的眼,便不免心房一颤,隐隐作痛。

不可信人之人,永远会活在不断试探,与自我安抚中,这本身也是一种痛苦,他是如此,而我,亦是清楚知晓。

《凰天在上》第18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