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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只有在课堂上,大家才感到章老师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活力与生趣。讲台上的章老师,更多的给人一种“才华横溢”的感觉。他的确没有再“范读”过课文,可是没有人怀疑他能把古今中外的名著一股脑地背下来,而且能对它们一一发表自己独特的见解。他的课讲得精彩极了,那深刻的分析与精辟的阐述,能让讲台下的少男少女们从课堂议论到操场,从校内议论到校外,从今天议论到明天。而随着自我情感的投入,章老师冷漠的神情也开始有了些微的变化。虽然他在同学们哄堂大笑的时候,也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笑容,但面部表情毕竟柔和多了,偶尔也会露出赞许和欣喜的神色。这让大家感到同他或多或少地拉近了一些距离。更可贵的是,章老师从不限制同学们的思想,而且常让那些“持不同政见者”畅所欲言。一次,在高校长和同年组的另一位语文老师尹鸿听课的课堂上,同学们为鲁迅的文风争论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反对派”的言辞,其激烈程度,足可以让鲁迅他老人家从坟墓里爬出来,和他们当众辩论。章老师认真倾听了双方的观点,然后画龙点睛似的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也许鲁迅自己都不喜欢这种肃杀的文风,可却不得不使用它。因为这种文风是那个时代逼出来的。如果鲁迅少一分对民族和时代的责任感,而多一分胡适、林语堂般的闲情逸致,那么他的文风也许会不那么冷峻肃杀,可文坛上就少了一位用笔做刀枪的战士了。请问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里,我们是需要直面惨淡人生的勇士呢,还是要风花雪月的文人呢?”话音刚落,高校长就击案叫好,同学们也觉得自己的认识深刻了许多。课后,尹老师曾当着校长和全班同学的面,指责章老师不应该在课堂上如此放纵学生,对此,章老师只淡淡地应了句:“我认为,限制思想就是扼杀能力。”一句话,又引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也让尹老师的脸红了好一阵子。尽管他在事后拼命诋毁章老师的见解,却怎么也诋毁不了这样一个事实——每次考试,不管他在试卷上怎么做手脚,一班的语文成绩总比二班高那么一二分。别人都说,一班的学生能力太强,他们对语言文字的感觉太好了。
可是,只要下课铃声一响,章老师脸上所有的赞许、欣慰和柔情,就像魔术桌上的茶碗茶壶一样,转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那张苍白而漠然的脸。同学们往往无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换,就如无法接受从鲜花满地的天堂,一下子掉入浓烟滚滚的火葬厂一样。没有哪个十七、八岁的中学生不崇拜知识和学问,可是他们更希望自己的老师充满了人情味。而章老师,你闭着眼睛听课,人情味还很浓。睁开眼,人情味跑了一半。一离开讲台,人情味就消失殆尽了。再加上他拒绝帮助的行为在第一天就伤了同学们的自尊心,因此让同学们去喜欢这样一个没有人情味的老师,几乎是办不到的。同学们只能在课堂上欢迎他,而课后对他“敬而远之”了。
至于在同事中间,章老师更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冷落。同行是冤家,章老师的才华,足可以让所有的语文老师都成了他的“冤家”。而那种最让知识分子接受不了的“孤芳自赏”般的清高,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又让其他老师也成了他的“冤家”。章老师似乎并不在乎他有多少个“冤家”,因为他压根就在拒绝同所有老师的来往,那间只有一人的办公室就是最好的证明。因此,当那些“冤家”们明白闲言碎语对章老师一无所动之后,就只能对他报以冷落了。
所以,这样一位不愿与任何人有瓜葛的老师,能允许柳笛的名字同他联系在一起,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了。究其原因,众口一词:“大概是因为柳笛对他照顾得太周到了吧。”
的确,柳笛对章老师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入学第三天,她发现章老师办公室的暖壶经常是空的。于是,她开始天天早晨为章老师打水。头两天,暖壶里的水没有动。第三天,柳笛在暖壶旁发现了一包香片。打开瓶塞一看,一壶水被喝得一滴不剩。渐渐的,柳笛发现章老师的茶瘾实在不次于烟友们的烟瘾,于是每天打水后,她又主动为章老师泡一杯茶。可这一切,柳笛只字未提,章老师也从来没问。
每逢大扫除,柳笛总是独自来到章老师的办公室打扫卫生。她拒绝了分配来的帮手,因为她知道章老师喜欢清净。她轻手轻脚地扫地、拖地、擦桌子,冒着危险擦玻璃,尽量不弄出一点响动。而章老师,只是紧绷着嘴唇,用手支着头,坐在那里沉思,对柳笛的到来恍若未闻。沉思是章老师脸上唯一的表情,柳笛知道章老师一旦陷入沉思,会几小时几小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何人都无法打断他的思绪。因此,在筋疲力尽地结束一切劳动后,她总是悄无声息地退出办公室。
《车站的人可真多写一段话简单》第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