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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杜,我……我有我的苦衷……”
“什么样的苦衷?”
“老杜……”叶知我靠在扶栏上垂下头,耳边扎不进辫子里的碎发被风吹乱,她象是在犹豫,用了很久时间才继续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可能只有你一个……老杜,那年我请了很久的假回家,差点休学,你到海城去看我的时候听说了我家的事吧……”
杜均眉梢扬起:“你辞职是因为这个?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说你父亲也……”
叶知我点点头:“算是吧,怎么说呢,也都是因为我爸爸的事引起的。”
“可,可你父亲的事对你的工作会产生什么影响?我不明白。”
“再具体的我就没办法解释了,老杜,我真的是有非常不得已的苦衷,其实我也舍不得这个工作,但是……”
“除了辞职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
叶知我苦笑:“没有。”
“那你,”杜均轻叹一声,“辞职以后的事,你都想好了?”
叶知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想好。”
杜均两只手握紧,向叶知我走近一步:“小叶,你遇到的问题,能不能说出来,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叶知我把头垂得更低,低声地说道:“老杜,对不起……”
连杜均也没能把叶知我劝住。她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小菜鸟,应该没人会在她的走留问题上置喙,叶知我这几天晚上加班都到深夜,把手头上未了的工作一件件结束,档案资料分门别类地整理归还,工作了几年在办公室里积攒下的杂七杂八也要花点时间收拾,准备好了只要等批准一下来,就可以尽快离开宁城。
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卖房子。既然想离开,宁城这里买的房子肯定是用不着了,这里的房价高,卖掉以后的钱回老家去买一套面积差不多的,她还能落下不少。售房的事委托给一间中介公司,房子价格其实挺贵的,但没想到这么好卖,第三天她就收了订金,和买家签好了合同。
在家里收拾东西更费事,屋子不大,东西不少,每一件都是她用工资买的,每一件都舍不得丢。可是谁能随身带着个屋子到处走呢,归根到底属于她的就只有她自己。
晚上十一点多钟,叶知我回家的时候手里拎了两只拎袋,装着一些杂物,有一些是要扔掉的,还有一些可能也要扔掉,带回来慢慢地整理吧。一手拎一只从车位向家走,这个钟点的小区里已经很安静了,大多数人家已经熄了灯,她的脚步声听起来也就更孤独。
步步行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哪一脚深哪一脚浅,跌跌宕宕精疲力竭,可前面还有更远的远方,她只是在用两只脚丈量,到底能离他多远。
转过弯,在看到路灯下的那个人时,叶知我仿佛知道了一点答案。手里的拎袋掉在了地下,眼泪也滑出眼眶。
她以为她一直在笔直地朝前走,每一步迈出去却都走成了一条新的切线,以他为圆心,以思念为半径画出的一个圆,怎么走也只是在没有尽头地转着圈,怎么走也走不出思念的距离。
费文杰走过来,停在叶知我的面前,看见了她来不及掩饰的泪水。他咬咬牙,不让自己在那些晶莹的蜿蜒里沉没。
“为什么要辞职!”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有点愠怒,“我说过,我不象你和你父亲,我没有剥夺别人幸福的爱好。”
叶知我的泪水越流越多,两只手忙不迭地擦拭,最终只能颓然地放弃,任由它流淌。她抿抿唇,轻轻地笑出了声:“文杰,不用你剥夺,你以为……我现在还有幸福吗……”
“乖孩子的路,疯子的路,五彩的路,浪荡子的路,任何路。那是一条在任何地方,给任何人走的任何道路。到底在什么地方、给什么人、怎么走呢?”
女人都是视觉动物,叶知我曾经因为一张杰克凯鲁亚克站在砖墙边抽烟的照片而疯狂迷恋了这个美国男人很久,他的《在路上》更是不知道读了多少遍,看来看去,看去看来,记得的话里就有这么彷徨的一句。
她现在也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东南西北踌躇不决,总会有一个方向是属于她的,但也许非要等到走错了以后才知道对的选择应该是什么,而那个时候还有没有机会回头再重走一遍?从小学毕业以后她就没怎么用过铅笔,她已经习惯地知道了有很多痕迹是没办法用橡皮擦掉的,十六岁那年她留在费文杰白衬衫上的红色唇印,日记本里写过无数遍的熟悉名字,梦里他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还有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长长脚印。
半个月以后,叶知我的辞职申请还没有得到批准,她问过主任两次,得到的答复都是还在研究,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有正式的结果,让她暂时先安心工作,不要有任何急燥情绪。叶知我从来没关心过单位的人事手续,不知道辞职需要经过什么手续,只是她的房子说好了最迟两个月以后腾给买方,这万一拖上个三月半年的,她要住到什么地方去?
杜均当然义不容辞地出去帮忙活动,欧阳阳气归气,这个时候也挽起袖子来打了几个电话,很快托了一位在省卫生系统当领导的亲戚,请他帮忙给人民医院的院长和市卫生局相关部门打打招呼,能让程序走快一点。
然后就来了个措手不及,宁城市人民医院被一位市民告上了法庭。
该市民骑车时被一辆面包车撞倒,交警把他送进附近的人民医院急诊室检查,根据当时拍摄的x光片,值班医生做出了‘未见异常’的判断,交警部门也据此对面包车司机做出了较轻的处罚,双方协商后解决了这起交通事故。
可该市民回到家几天以后,右腿渐渐开始疼痛,他以为是扭挫伤,没有重视,一直采用中医外敷方法治疗,可将近两个月过去,腿已经疼得无法忍受,他到住处附近的一间医院去看病,根据CT结果,医生做出了左胫骨外侧平台骨折的诊断。虽然经过手术,又住院治疗了一个多月,但因为拖的时间太久,这位市民的胫骨平台塌陷无法复原,已经造成了终生残疾。现在这位市民向医院提出了高额的经济赔偿。
这位市民在起诉书里提到的人民医院急诊室值班医生,就是现在已经调到心血管中心的叶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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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的数据库里调出那张x光片,杜均在电脑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慢慢摘下眼镜:“你当时为什么不让他再做个CT?”
“我建议过,不过那个患者当时健步如飞的,关节屈伸没有任何不适,我印象很深,而且那个患者看起来非常大度非常善良,他说肇事司机开小面包车送货挺不容易的,他没什么问题,不用再做CT多花冤枉钱了……”
“糊涂!”杜均的声音很严厉,“你是医生还是他是医生?他说不做就不做了?还有,你建议CT,但患者拒绝,为什么不把这个反映在病历记录里?”
《和你擦肩而过的遗忘 夜遥》第2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