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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程失笑,把视线转到宋灵灵嘻笑活泼的脸上。这样迷离的光影和色彩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的她又何尝不是比平时美了一百倍。她是大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家里长辈们都拥有很体面的工作,她又好看又时髦,她身边有好多新奇的玩艺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她以前十八年的生活经历一定也和他截然不同,当他只有在海边滩涂地里盛开的芦苇花丛里才能找到些微宁静的时候,她又是怎样活在所有亲人的爱和呵护中。她和他是那样不同,那样的天壤之别,在他来宁城前对大学生活的所有幻想里,都不曾有过一个象她这样的影子存在。
他眉梢微扬,一股暖意顺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一直传递到他心里。不会是影子,也不会是一场随时会醒的美梦……对他来说,宋灵灵是一道闪电,借着她划破天空时的光亮,他突然发现他的生命并不是那么黑暗,睁大眼睛,也能看得见辽阔无际的远方。
笑意里有浓浓的宠爱,秦程点点头:“好,肉夹馍,鸭血粉丝。”
宋灵灵比出一个‘V’的手势:“两顿!”
秦程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宋灵灵微笑时红润的嘴唇,做了两个深呼吸,别扭地把头扭向一边,清清嗓子,笑道:“两顿,没问题。”
宋灵灵当然看清了他的别扭,可他越是别扭她就越是欢喜,又甜又轻的气体充盈在她身体里,托掬着她有种向上飘浮的冲动。手臂环上他的腰,向他双眼视线的方向转过去,踮起脚尖才发现两个人的身高实在差得大了点。秦程垂眸看着贴在自己怀里的宋灵灵,不明白她脸上挫败的表情是为了什么:“怎,怎么了?”
宋灵灵叹口气,脚跟着地站好,拉着他走到路边最近的一只卧狮石像边,抬腿站在石像下的石台上,几十公分的石台弥补了身高的差距,她以略低于平视的角度胜利地盯着秦程,双手搭在他肩上,把他拉近来,凑过去,在他唇上飞快啄了一下。
秦程足足愣了三分钟,才大踏步向后退出一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憋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宋灵灵嘴角调皮地向上弯起,她以为自己也会不好意思,但真的亲过以后,又有种终于得逞了的庆幸感觉,能看到秦程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态实在是件很好玩的事,她跳下石阶站在他面前,轻笑着说道:“今天是我生日……最开心的一次生日……”
在长得仿佛无止无尽的时间里,太阳每天都从同一个方向升起,又从同一个方向落下。一样的日子,一样的清晨,一样的起点处,秦程微微皱着眉,看向眼前这条美丽寂静的石像路。
红色的槭树叶在风中闪动,银杏叶的叶缘处开始变黄,叶柄沉淀着绿色,摇摇晃晃地挂在枝头上。十年时间过去,这里看不出任何变化,石像还安静地或立或卧在道路两边,树仿佛没有变得粗壮高大,空气里的青草香和露水香和记忆里一样,眼前所见到的美景带给心灵的震撼比起十年前也没有丝毫减少。
不一样的,是站在这条路上的人,离开了,或者改变了。
秦程自嘲地笑笑,然而在把视线转向那只熟悉的石狮时,笑容又迅速从他脸上消失。那天清晨之后他又吻过宋灵灵很多次,在宋灵灵离开之后他也和别的女人吻过很多次,可那个几乎算不上是吻的‘吻’,却在他心里留下了最深的印迹。一段最美的秋天,永远留在了她微笑时调皮的视线里。
在没有得到之前,人并不会觉得失去有多痛苦。所以最残忍的其实不是她对他的抛弃,而是把这么美丽的秋天送给他之后,再冷酷地把它要了回去。
秦程摸摸衣兜,香烟放在车上没有拿下来。舔舔嘴唇,嘴里的干苦味儿更重,这让他更加怀念某种清甜的滋味。鼓足勇气沿着石路慢慢地向前走,十几步以后停在那只卧狮旁。转过身,微微仰起脸,从灵魂到身体,他都记得那天面对着她时的角度,嘴唇下意识抿紧,好象眼前还有一个坏笑着的女孩,会出其不意突如其来地给他来个突袭,用一个小鸡啄米般的亲吻就打得他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秦程……秦程?”那天他怎么会怔了那么久,呆滞的表情让宋灵灵看了先是有点不解,再然后就笑得直接从石台上摔进了他怀里。把全部重量都放在他双臂和胸膛里的年轻女孩捧住他滚烫的脸,仔细打量着,一边看一边对他说,“放心吧,姐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姐会对你负责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严肃十分正儿巴经,可说到后来还是忍不住笑,刚刚吻过他的嘴唇又好看地笑弯了唇角:“喂,秦程,你没事吧!你怎么啦……”
他垂下眼眸,看着她的下巴,和颈项以下衣领以上的一小块洁白皮肤:“没事,没怎么……”
她低下头追着他的眼睛:“到底怎么啦?生气了?”
他摇摇头,收紧两只手臂把她牢牢抱在怀里,第一次发现女孩还是小巧一点好,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抱住。宋灵灵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嘻皮笑脸:“没生气就给姐笑一个。”
他的眼睛抬了抬,又垂下去,脸上表情依旧凝固,只是抱在她腿上的手掌用力握了握,胸膛起伏着,喘息声也粗重了些。宋灵灵眨眨眼睛:“还说没气……”
“没有,没气。”
“没气怎么不说话?真生气啦……”宋灵灵小声地嘟囔着,他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嘴角,低声说道:“你……真重……”
“你才重!”宋灵灵嗔怪地笑嚷,用胳臂环紧他的脖子,不让他有机会松开手,赖着不肯离开他的怀抱。
清澈的笑声好象就在耳边回荡着,十年以后的秦程竖起耳朵,在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心跳声中仔细分辨、用力聆听。一阵风过,几片树叶打着转落下来,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枚半黄半绿的银杏叶,捏着叶柄转了几圈,下意识地拿出钱包,拉开夹层的拉链。
就象是一本小说被先后两次翻拍成电影,同一位编剧同一位导演同一班演员同样的剧情。两部电影同时放映,演到这里,相隔了十多年的两个秦程在做着同样的表演,穿着白衬衣的朴素少年拈起落在宋灵灵头发上的一枚银杏叶片,捏住叶柄转了几圈,拿出钱包,把叶子小心地放进了夹层里。
十多年后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里的动作顿时僵住,很多从来没有遗忘过、但是从来也不敢想太多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帧一帧地翻跳。画面外还有一种深刻难忍的疼痛感觉,他咬紧牙关,两道浓眉皱在一起,手里刚拾起的银杏叶鲜艳美丽,可在钱包夹层里,还静静地躺着一枚早已经枯黄萎缩的树叶。
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换过了那么多只钱包,他还是没舍得把这片树叶扔掉。秦程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象是他正看着别人在做一件愚蠢至极的事,他很想把这个人劝回头,可无论怎么苦口婆心甚至是严辞厉色,始终没办法让这个人回头是岸。
《从你的心海过境》第1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