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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比东在听到“第六考已过”五个字后,脱力地跌坐在地。平复了许久,她才站起来,穿过光圈,回到了沙漏前。
“精神这么萎靡?看来这考确实不简单。”绛芜耸了耸肩,“不过,还是要恭喜你完成了第六考。”
比比东又一次感到违和。这人其实很靠谱,不然不会被委以重任,偏偏总是看起来没个正形。但身体太过疲惫,所以她敷衍地应了一声后就离开了。
回到寝殿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比比东在雾韵居住的小院门前驻足。
在第六考中,她目睹了各种各样的恨,有家仇,有国恨,有因爱生恨,亦有因厌生恨。无数反目成仇、一刀两断的经历一幕幕在她面前轮番上演。当她看到那些被恨意操控,最终迷失自我的人苦苦挣扎的惨象时,比比东不由想到了雾韵。
如果没有雾韵的出现,她是不是也会成为那其中之一?她自心底感激雾韵,雾韵对她的影响也在无意识中变大。正是因为在意、牵挂,正是因为她知道雾韵对她有多好,所以她才会纠结,烦闷的情绪才会不断发酵。
雾韵,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阵阵冷风如同把把锋利至极的刀,割得她皮肤生疼,于是不再扮演一座沉默的雕像,比比东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泡在宽大的浴桶里,水浸没全身,她闭上眼,脑中一团乱麻。
老实说,在元宵灯会那夜之前,比比东从未想过雾韵会对自己产生爱情。她并不是个迟钝的人,反而算是相当敏锐的,之所以没有思考过这种可能性,是因为在她原有的认知里,两个女人相爱完全是不存在的。所以,她一直都困惑于,为什么雾韵能够不求回报地对自己好?
但听了那个小女孩说“也有姐姐送另一个姐姐花”时,她茅塞顿开。如果一个女人可以爱上另一个女人,那么一个女人对另一个人特殊、邀她一起出去并为此刻意打扮自己的行为,就自然而然有了最好的解释。
明明雾韵对自己说,她不懂爱情到底是怎样的。但事实证明,雾韵爱她,不是么?一旦得出这个结论,再把它重新代入雾韵的种种行为,那些她从前都不曾在意过的端倪就争先恐后地出现在眼前了。比比东也不清楚,到底怎样才能算得上对一个人具有“爱意”这种玄妙的东西。但被爱的那个人一定能鲜明地感受到不同。
雾韵想必都不知道,当她看向自己时,眼中是满满的真诚和掩饰不住的向往。更别提她对待自己信笔而作的图画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了。比比东虽然自信于自己的画工不差,但也不会认为那张图有多么好,值得被那样珍视。将一张简图奉若珍宝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作画的人。
所以,她能不明白过来么?
所以,她才会把雾韵同玉小刚放在一起比较。
那一刻,比比东忽然抓住了雾韵的微妙心理。她明知自己和玉小刚同游过耶林城的灯会,还邀自己去,难道不就是打着将玉小刚从自己心里抹去的算盘么?捕捉到这点后,比比东有被她的心思可爱到。
二者哪有可比性?一个将事情做到百分百出色的人,却会因为另一个连百分之五十都没做到的人暗暗生气,执意跟他较劲。简直是——傻得可爱。
可是,正如她当时所想的一样,她只将雾韵当作朋友,兴许可以称得上唯一的朋友。以前,她没考虑过其他可能。现在,她也觉得她们之间不会有更多的可能。
比比东将脸沉入水下,憋着气。
其实近几年来,她不安的情绪越积越多,只是一直在隐忍着不表现出来。因为雾韵给予她的太多,而她根本不知该拿什么回馈雾韵。单方面被施与关爱、照顾的感觉,让她既沉溺又恐慌。如果她身上没有留住雾韵的东西,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所享受到的、雾韵对她的好有被收回的潜在威胁?那是比比东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想到这种结果,她就心口发闷。在她看来,雾韵是个一无所求的人,对任何事物都没表现出过分热衷的情绪,所以她才无从下手。
雾韵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上天好像终于听到了她的心声,把答案摆在她面前了。她似乎终于能够变单向的接受为双向的、平衡的、稳定恒久的“互惠互利”,但事实是获悉答案后,比比东痛苦地发现她还是做不到这点。因为雾韵求的是自己,想要的是自己的爱。
比比东已经误把好感当□□情过了。经验证明,错误的认知只会带来沉重的伤害。她不能重蹈覆辙。
猛地钻出水面,哗啦啦一阵响动,比比东靠着浴池的边缘喘气,胸口大幅度起伏,细密的水珠顺着她的脸凌乱地滑落。
她想,自己对雾韵,最多不过是占有欲而已。她渴望长久地独占雾韵对自己的无条件纵容与爱护,因为她以往几十年从未遇到过一个真心对待自己,予以自己百般呵护的人。尝过了甜头,就不想再吃那些干巴巴的、淡而无味的食物。
何况她本就是一头饿久了的狼,骤然从饥饿至极变成能够顿顿大快朵颐,又持续不断地被投喂珍馐玉食,以至于她极度渴望维持住现状。
但比比东清醒地认识到,这只是一种病态的情感,不是爱。如果明知不爱,还要用感情回应雾韵的好,欺骗她,再利用她来满足自己的私欲,那才是不尊重雾韵的爱,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自己不可能给出雾韵想要的答案。
比比东垂下目光,她就是这么个人啊。贪婪地想要雾韵继续对自己好下去,却又不满足对方的愿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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