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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后退的同时,程静言已经停下了脚步,过份疏远的距离让相对而立的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笨拙和僵硬,尤其是向后退的穆岚,更是突兀得很。但这个时候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站定之后微微低了眼帘,温顺地等着程静言开口。
程静言并没有让她久等。
他从容地上前了两步,很自然地拉近那尴尬的距离:“恭喜你。这个奖意味着从此你有了更高的起点,希望你不要松懈或是自满,而是能在这个基础上再接再厉,不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他的语气平淡,并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听起来就像权威而严肃的导演对得奖的后辈的鼓励和更加严厉的期许。但说来也怪,这样公事公办的语气倒叫穆岚紧张得不那么厉害,静了一静后,也很镇定地说:“谢谢程先生。这全是仰仗您的指导。我会继续努力,也恭喜您得奖。”
说完她抬起眼看了看不苟言笑的程静言,又在他沉默的凝望之下,心慌意乱地深深给他鞠了个躬:“谢谢。谢谢。”
穆岚忍不住在低头的时候用力地闭眼,却是想,为什么人在绝望了之后,依然会心酸和委屈呢。
她久久不愿起身,哪怕听到快门按下的声音,直到程静言伸手虚虚一扶,穆岚才害怕似的一抬身,这下四目再次相撞,一时间都有些难以躲避和隐藏了。
蓦地,程静言露出一个淡而真切的笑意,神色也柔和起来,对她点点头:“你一直很努力,也做得很好,穆岚,我很为你高兴。”
“……”
就在穆岚沉默的间隙,程静言走到她身边;他的靠近让穆岚每一根寒毛似乎都紧张得竖了起来,她有点愕然地望向身旁的程静言,却在同时听见他在面向镜头的同时极低极低的叮嘱:“笑一个,当演戏也可以。给他们一张合影,不要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这声叮嘱低得像是幻觉。穆岚不由得仰头去看咫尺之遥的男人,不知是陌生还是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这让她的皮肤有一丝虚弱的颤栗;他却极其配合地看向镜头,虚揽住她的腰,在火眼金睛的记者面前留下一张风平浪静的双人合影。
穆岚立刻明白了程静言的用意,于是也摆出笑容来,看向眼前的镜头。
无论之前的风波如何浩大,绯闻又如何喧嚣,在他们都成为胜利者的这一刻,程静言为他们的关系无言地定下基调,这也将从此成为大多数人眼中的现实——他是新科最佳导演,青年才俊,风头无两;她是他欣赏嘉许的女弟子,青春风华,啼声初试。二人在人前意气风发心无芥蒂并肩而立,他们的身后,隐约就是一个新的时代。
而这华美表象后那平静恬淡的最初的真实,经由他亲手埋葬,她亦做了帮凶。
这一次,他教给她这圈子里最真实和强大的规则:无论人后怎样痛苦和决绝,只要登台,所有私人的爱恨恩怨就此抛却,只有笑容,荣光,和胜利。
一切尘埃落定。
这张合影,算是对整件事情有了个交待:愈是欲说还休,在某些围观者眼中看来愈是意味着藕断丝连纠葛不清,反而一旦大大方方起来,倒叫不少人失去了围观私密的劲头,兴趣缺缺地走开了。
也是因为有了这张合影,且不论在第二天的报章上会如何阐述诠释,至少眼前穆岚是被暂时放过了,媒体的焦点全数集中到姗姗来迟的程静言身上。也就是此时,程静言不着痕迹地把穆岚掩在身后,穆岚意会这是示意她借机抽身,便在又一阵新的提问涌向程静言时悄悄离开了焦点的最中心。
她很快地找到了唐恬,或是说唐恬迎向了她。看见穆岚的脸色后,唐恬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
穆岚感激地一笑:“唐姐,我昨晚一夜没睡,现在也晚了,能不能先走一步?”
她已经做好唐恬拒绝的准备,正在想找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可唐恬很干脆地点点头:“你也辛苦了一天,现在该做的都做完了,那就回去吧。我带你从侧门出去,不那么惹人注目。”
“嗯。”
这边程静言正在被记者追问婚期,他熟练地打着太极拳,心平气和地笑而不答;直到一直留在眼角的那抹红色有了动静,程静言看似无意地朝她离开的方向投去一瞥,只见她的背影纤细单薄更甚往日,裸露在外的肩背好似红梅上的积雪,整个人竟怔了一怔。也就是这一怔之间,另一个新的问题窜入耳侧:“程导,这是你第一尊最佳导演奖的奖杯,肯定意义非凡。是不是要拿回去送给未婚妻,和她一起分享得奖的喜悦?”
程静言看了一眼手上的奖杯——那是一个金光闪闪的长发的女人,沉到压手,凉到冰冷,握在手上这么久了,也只有手掌的皮肤与之相熨的一小块,稍稍有些毫不热情的温度罢了。这是属于电影的荣光,可以在一代代人之间传承,却难为某一个人久驻,于是程静言轻轻摩挲过奖杯那金属的柱身,牵起一抹温柔的神色,应道:“是啊,想送给心爱的女人。”
……
明明回到家连卸妆的力气都没有,沾床的瞬间就睡死过去,但穆岚没想到居然一觉睡不到天亮,后半夜的时候又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没有合起窗帘,此时躺在自家的床上,能看见窗口的一角斜挂着一轮残月,亮得有些发红,一个以前读过的句子没来由地划过脑海——“月亮像是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人,一个死去的女人”。
这让她睡意全消。
穆岚从床上坐了起来,抱着膝,直直看着那天边的月亮,过了很久她感觉到乏软的手脚恢复了点气力,翻身看了眼床头的时钟,原来也没有睡太久。
她起身下床,不小心被拖迤在地的红裙一绊,才想起睡前的自己甚至没有精力稍微打理一下这条裙子,就这么胡乱扔在地板上。她满怀歉意地弯腰拾起,细细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又小心地放在床上,然后进了浴室洗干净脸上的妆,梳好头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折到客厅把之前一回家就随手搁在茶几上的奖杯搁进包里,也不管被惊动了凑过来一个劲地蹭着她的小腿的小花,又一次地出了门。
一辆辆的出租车从她身边减速经过,穆岚却没有叫住其中的任何一辆。她很清楚这一程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也决定了步行过去。走路会给她温度和力量,让她的血液无声地燃烧,以此获取新的勇气。奖杯在空荡荡的提包里滚来滚去,时不时打到穆岚一侧的肋骨,有点痛,却又再分明没有地一再提醒着穆岚它的存在。
即便是在这样大的都市里,清晨三四点也是一天里最宁静的时分,晚归之人尚未踏上回家的路,早起的人们却已经开始了一天最初的忙碌。
她沿着笔直的道路往前走,经过某个枢纽地铁站的时候,猛然发觉有工人正在站口的广告宣传栏上刷《长柳街》的电影宣传海报。
《原来我只是忘记和你说再见 作者渥丹》第3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