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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停在礼貌的距离之内,五指张开,你盯着我看了一会,握住我的手,让我把你从沙地上拉起来。我们拍掉裤腿上的沙粒,拿起长矛,向村子走去,并没有谈论除了晚餐之外的事情。
作为交换,我尝试为你演示如何指挥海豚。令我惊讶的是,你似乎学不会如何与这些聪明的家伙共处,它们令你紧张,而且你总是混淆口哨的音调,导致海豚们绕着你疯狂转圈,发出困惑的“吱吱”声。
你声称这是因为深及胸部的海水让你无法正常呼吸,然后问我海豚们是否有名字。
不算有,但富有经验的驯养人可以用高低不同的哨声叫来不同的海豚。你一听见“高低不同”就做了个鬼脸,把食指和拇指放进嘴里,吹出长长的颤音,这本应是“跳跃”的信号,但音调完全不对,两条海豚从水里露出脑袋,半张着嘴,发出一串轻柔的“哒哒”,没有任何动作。
两天之后我放弃了。五天之后你放弃了,宁愿站在岸上,看着我把写给祭师的信塞进玻璃小瓶里,绑到海豚身上,气孔后面,背鳍前面,瓶口往前,这样不会阻碍它游泳,也不容易滑脱。我喂给它小半桶切成大块的鳟鱼,吹了两次口哨,用左手画圈。海豚往西北方蹿去,像刀刃划过水面,很快就连波纹都看不见了。
剩下的那条海豚受到鲜鱼气味的吸引,满怀希望地用滑溜溜的吻部顶我的手,我把剩下的鱼肉块丢到远处,海豚冲过去咬住,把肉块抛到空中,接起,又甩到半空,再跳起来接住,就这样重复玩了好几次才把鱼肉吞下去。我回头看你,你似乎看着我好一阵了,对上我的目光时露出微笑。海浪推搡着我,我向沙滩游去,你走进浅水里,帮我爬到岸边的礁石上,几乎可以说是把我抱上去的。我们坐在那里,肩膀贴着肩膀,看着海豚,看着北方的地平线。那是个阴天,云不算稠密,不过起了雾,最远的那块礁石还能勉强露出轮廓,再往外就看不太清楚了。
这是我最喜欢回忆的时刻之一。
能做的准备都做好之后,人们空闲下来。诗人的表演恢复了以往的频率,铁匠又开始修补锅子、蹄铁和茶壶。在吃饱了黑莓和烤薄饼的下午,甚至可以忘记北方群岛的存在。我借来一把里拉琴,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坐在石屋屋顶上,朝向港口,学着弹曲调简单的童谣。我一直在心里把这房子称呼为“祭师的住处”,从来不是“我的住处”。除了睡觉,我几乎不呆在那里。后来你说,“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确实如此,我们本可以住在一起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当时谁都没有想到这么做。
那一年的贸易季,可以想象,很冷清。东部海域一艘船都没有来,验证了信使的说法,他们一艘商船也没有了,北方人更不可能像往常一样南下做买卖。唯一的快乐是科摩兰爸爸如期到达。我估算着航程,提早好几天在岸边守候。那艘熟悉的商船刚一出现,我就马上跑向码头,帮水手们绑好缆绳,架好跳板。爸爸打量着港口的防御设施,在甲板边缘站了好一会儿才下船,对他来说这景象肯定很令人不安,所有那些尖木桩、瞭望台、投石装置和带有箭孔的木板墙,每一样都在提醒他,不管祭师们喜不喜欢,战争已经蔓延到这片海域了。爸爸看见了我,两三步跨下跳板,把我搂进怀里,额头贴上我的额头。
当天稍晚的时候我把科摩兰爸爸介绍给你,尽管你们早就见过了,但那时候你只知道他是商船船长,而不是我的其中一个父亲。我还记得我们的晚餐:椰奶炖鱼,烤猪肉片,埋在炭灰里煨熟的番薯,还有新鲜莓果,满满地装在木碗里,紫色,红色,黄色。
这个令人失望的贸易季还有一个更惨淡的结尾,偏远的贸易站传来了海盗袭击的消息,侥幸逃脱的商人空手到达大岛,满脸血污,瘦得像一群裹着破布的骷髅。据他们描述,海盗船都没有明显标记,但是水手们都有一头灰发,其中不少人穿着海豹皮大衣。
紧张的气氛又回来了,借用南部群岛方言来形容,就是“像蝎子卷起的尾刺”。大岛派出了第一批船队,回溯商人们的航路,搜寻海盗,为沿途的小岛提供保护。这种护航队一共派出了六轮,每次五到六艘船,我和你参加了倒数第二轮。不过从头到尾都没人发现北方人的船,一艘都没有。唯一的痕迹是一段绳子,用海豹皮捻成的,显然出自北方工匠之手。一个捕捞海胆为生的渔民在大岛和南部群岛之间的岩礁群里捡到了这一小截皮绳,那一带洋流复杂,说不清楚绳子是从哪里漂来的,也许是最近路过的海盗,也可能只是商船,海豹皮绳在长途航船上很常见。
《对角线构图法》第1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