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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师们的信来得很突然。我回答,没有多说什么。他们问我是否还需要到大岛去,如果是,什么时候走。这我也只能诚实回答我不知道。我原本希望能见到科摩兰爸爸,但他不在,毫不意外,据说是被派往某个偏远的贸易站,采购神庙要用的熏香原料。
那天晚上我睡在我儿时的卧室里,尽管我有自己的木屋,和其他尚未组建家庭的成年人一样。但我离开太久了,努尔妈妈告诉我,木屋的屋顶在去年夏天的豪雨之中坍塌了,野草已经侵占了所有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我的父亲们帮我把里面的私人物品取了回来,但没有修理屋顶——当然没有,那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旧卧室在我离家之后变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而且都是笨重的物件。坏掉的织布机完全挡住了窗户,我得跨过很多箱子和木桶才能到床上去。那张床比我记忆中小,草席有一股久未使用而产生的沉闷气味。不像四处都是火把的大岛,家里的夜晚提供坚实的、难以穿透的黑暗。于是我没有吹熄蜡烛,躺在那里,看着跳动的影子和瘦小烛焰。
睡眠和岩浆巨鲸一起到达。
这一次它不在漆黑的海水里,而是漂浮在雾气之中,棱角尖锐的黑色山峰不时刺穿雾气,又重新被遮盖。我发现我自己站在神庙入口,在狭窄的山路尽头,背后是坚壁一般的火成岩,前面是填满白雾的悬崖。鲸鱼在半空之中浮沉,仿佛没有重量,鳍和尾巴懒洋洋地摆动。岩浆从它身上滴落,迅速冷却成水滴状的火山玻璃,坠向涌动的云雾。
*你是谁?*我问,不是用声音,我的想法回荡在这山谷之中,不需要开口,*你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鲸鱼的回答也是山谷中的回声。没有词句,不是任何一种语言,更接近海浪拍打岩石的低沉轰鸣。我捂住耳朵,但这个动作毫无作用,涛声就在我的头骨里面翻卷。
*唱歌*,那隆隆作响的声音说,感觉就像被真实的海浪迎面拍打,我后退了一步,紧贴着石头,蹲了下来,我感觉如果不靠着点什么,就要被冲下山路,一路滚向雾蒙蒙的深渊。*唱歌,唱歌*。
*什么歌?*我想,随即听见这个想法在岩壁之间回响,*什么歌?!*
然后我睁开眼睛,盯着墙上的光斑。天亮了,有人在轻轻敲门,虽然轻,但是非常坚持。蜡烛早已烧完,我坐在床边,盯着不成形状的蜡,等耳朵里的海浪回音消退,才站起来,绕过木桶和箱子,打开门。
小狗一看见我就又开始吠叫,普西娅妈妈轻轻用脚把它推远,告诉我祭师在门外等候,我必须马上跟他们走。我点点头,往卧室里退了一步,又停住,不确定是否需要收拾行李。最后我决定应该不需要去很久,最迟今晚就会回来,于是什么都没有拿,关上卧室门。
这想法过于乐观了。一整个上午,我在神庙里接受讯问,只能以“讯问”来形容,祭师们神情严肃,十二个人对着我一个人,期间只提供了装在椰壳里的冷水和淡而无味的面饼。他们的问题就是我在丛林神庙里听过的那些,只不过更冗长,充满了过分精确的细节,很像是要把我和某个无名之人的经历做对比。但当我问“以前是不是也有人做过同样的梦?什么时候?最后怎样了?”,祭师们都不回答。
下午被种种仪式占据,神庙封闭而闷热,熏香的气味令我困倦不堪。蓝藻不停地戳我的肩膀,强迫我保持清醒。这场折磨结束在水池里,我湿淋淋地爬出来,蓝藻递过来一件学徒穿的浅色麻布长袍,我换上了,心里还在想晚餐时分妈妈们看见了会说什么。就在这时,最年长的两位祭师宣布要到码头去。
“为什么?去哪里?”我悄声问。
“嘘。”蓝藻和她的妹妹同时发出声音。
我们从山的另一侧去海滩,没有路过我的家,没有机会和父母们说话。直到船驶离港口,蓝藻才提起了那座小岛,那个储藏着智慧的中立地带。我靠在栏杆上,看着伊坎岛在海浪中远去,然后问她觉得我的梦为什么引起祭师的关注。
“你记得鲸鱼的神话,对吗?不是变成星星那个,是和海有关的那个,‘当它们一起歌唱,海水……’”
“我记得。”
“这个神话的任何版本都没有提到岩浆鲸鱼,我们一般认为文本里的鲸鱼就是普通的、灰色的、活着的鲸鱼,但神话从不以准确性闻名。我们需要确定这不是一个……预言。”她在预言这个词上卡了一下,好像她自己也不相信预言的存在,“别担心,我认为不是,你对巫术的感知能力就和一条海蛞蝓差不多。”
《对角线构图法》第2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