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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先不是我的病人。我记得,他那天是来看感冒的。”
后来,老师把他叫去,后来,就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那个人起先一直不同意住院,当文宣在几年后的某个夜晚接到他最终把他送进医院时,他已经是孤身一人,却带着安心的表情。
“他得了什么病?”秦晓峰忍不住松了松领带。这个餐厅的空调好像开得不够足,他感到有些燥热,脖子里开始出汗。
“他的病很罕见,先天性免疫系统崩溃引起的多脏器衰竭,全世界只发现过3例。”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这么恨陈,陈为什么又要这么恨你?”对于这一点,秦晓峰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发生了医疗事故,就算最后文宣没能挽回那个人的生命,陈也不应该这样迁怒于他。而且,文宣也不应该这样理所当然地憎恨着陈。按理说,文宣应该觉得愧疚才对。
“秦晓峰,你不会知道陈对那个人是多么温柔,陈为了那个人可以什么也不要,当年他在那场混乱的定婚宴上的表现在这个城市里可是让人多年难忘呢。”文宣清楚地记得那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那天他也受到了邀请,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陈。
那天,陈轻易毁了自己的订婚宴,大声宣布自己不能与李菲订婚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有了爱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当陈父指责那个男人只是爱上他的钱,而且那个男人已经收了他的钱答应离开时,毫不动摇。
“他说:‘我爱他,自然是爱他的全部,他再爱钱再自私,我也还是爱他。’秦晓峰,你不知道当时他这样说时,陈伯伯是多么生气,甚至扬言只要他敢出了这个门,就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当然,这样的威胁也不能阻止他离去的脚步。”
“回来不是我的所愿。只是他那样希望,我想让他高兴而已。”陈回过头来说这段话时的坚定表情,让文宣都忍不住要为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坚持赞叹。
虽然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后来还有一场更混乱的生日宴会,虽然他那天是在陈家的大门口接到那个人的,但是说实话,他对陈还是极有好感的。
那个人的固执任性他同样领教够了,自然知道陈当时的感受。那个人总是喜欢自说自话,那个人总是喜欢把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那个人做出来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恨不得能把他暴打一顿。
所以,当陈最终找到医院来时,他不顾医院关于重症监护室的探望规定,他无视那个人的反对,偷偷地给陈弄来无菌衣,放陈进去看他。
他永远忘不了陈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珍宝那样小心翼翼呵护那个人的表情,从头到尾,陈都不曾说过他一句,哪怕他对自己瞒着病情,哪怕他不告而别,哪怕他弄出一堆事情,仅仅是为了让陈自动放他离去,陈也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爱他。
他也永远忘不了那个人的固执,无论陈怎样的深情倾诉,那个人始终不肯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一定要坚持等到护士来赶人才肯醒来。哪怕他的病服湿了一层又一层,哪怕他被子里面的手指因为疼痛而攥得发白,他也始终不肯吭一声。
“仁,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菜,你多吃点。”
入夜,陈家餐厅,摆满了丰盛菜肴的饭桌旁围坐了三个人。
阿姨殷勤地为他布菜,父亲则小心选择恰当的话题,让彼此的谈话不至于冷场。这样小心翼翼的姿态,更让他有一种是在做客的错觉。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很久以前,那个人对他如是说。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当年少轻狂转变为成熟内敛,当愤世嫉俗蜕变为圆滑世故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理解这一点,也愿意正视这一点。
人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力,同样,也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力。父母始终是父母,不管怎么否认,不管怎么彼此看不顺眼,他们始终有着这世上最紧密的血缘牵绊,那是怎么抹杀也抹杀不了的东西。
纵使时光无法逆转,纵使曾经破碎过的东西不可能修补到完整。在某种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他努力试着做一个孝顺的儿子。但是,饭桌上依然弥漫着僵硬的气氛,或许,他们彼此的努力还远远不够。
饭后,父子俩移到书房继续谈话,陈期待已久的正剧却迟迟没有上场。陈父从生意谈到老友,从宴会谈到老友的儿女,从老友的儿女谈到老友儿女的儿女,却始终不愿涉及他今晚的主要目的。
“爸,对不起。”等了很久,陈还是说出这句对不起。对父亲,他该感到抱歉的。人一旦老了,含饴弄孙的愿望就会变得特别强烈。虽然很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但是他还是应该为此感到抱歉的。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做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等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明白这一点。做父母的,无论怎么为孩子操心,都还是觉得不够的。”
“爸,我感到很抱歉,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有能理解这种心情的那一天。”孩子并非是家庭的必需要素,很多时候,那只是锦上添花之举。如果实在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留下子嗣,他也不会觉得遗憾的。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对此,他早就有足够多的觉悟。但陈父却未必有这样的认识,看来,应该给他做做适当的心理准备。
“仁,别说傻话,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爸。你小时候,爸忙着做生意,对你疏于关心。等到后来醒悟过来,才发现我们已经变得很陌生了。以前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但是以后爸绝对不会再忽略你。只要你以后能觉得快乐一点,我也就心安了。”
“爸,你不用担心,也不要再为那些事觉得内疚,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好。”陈举起咖啡杯,向陈父露出一丝怡然的微笑。很多人都以为这些年他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有些事,只要习惯了,很容易忍受的。只要习惯了空荡荡的房间,只要习惯了在半夜醒来时摸遍整张床也摸不到温暖的人体,只要习惯了心头茫然若失的感觉,生活也没有糟糕到让他发狂。
幸福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他而言,思念一个永不回来的人,等待一朵永不盛开的花,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毫无疑问,那也是一种幸福,一种残酷的幸福。
“仁,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考虑组建一个家庭了。前几天,和你胡伯伯一起去打球,他对你赞誉有加,爸也觉得嘉嘉这孩子不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以后肯定是个贤内助。你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果然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把子女的婚姻作为生意场上的筹码,是很平常的事情。他当然明白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被逼着履行这项身为陈家人无法逃避的义务。到了今天,在很多事情上他不再像当年那么顽固,但唯有这件事情,他会继续坚持下去。
《冰封岁月txt非言非默》第4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