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小说www.lanyuting.com
>
杏仰躺著身子,伸出苍白的手臂,缓缓抚过罐子的颊,苍凉地笑了:『先生,我越看你越面熟,难道你曾是我爱过的某个人吗?如果是这样,请让我给你最後一句忠言吧:永远不要蔑视上帝的律法。他是有道理的,他教我们不要奸淫、不许偷盗,时时保持理性,结婚生子,晨昏工作,侍奉上帝,永远不迷失自己。他让你的朋友接近你、让你的邻居喜欢你,让你成为受城市欢迎的人。』
『哼,这就是你要说的话?』罐子又哼了一声。
『唉,执迷不悟的男人啊,唉,唉,多麽可爱,多麽可怜!』
女王和剧组的人都专注意看著,杏苦笑著赞叹了一阵,用强撑著的表情别过了头,凝视著罐子的眼睛,那瞬间的眼神交错,竟连罐子也愣了一下:『可怜的人啊,既然你如此顽强,就请答应我最後的请求吧!请把我化为灰烬,用最痛快的火,我污秽的身子,不配玷污这神圣的地方。但请留下我的头,把我懊悔的表情,悬在城市最醒目的钟楼上,请用他来提醒所有的孩子:从今以後循规蹈矩,听从父母和上帝的言语,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市民。然後他们就会明白,上帝律法是有道理的。』
杏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一时竟像睡著一般,剧本到这里为止,母猫的戏份就结束了。
罐子却怔怔地看了她很久,好像被台词所憾动,又或许是杏的诠释方式。直到女王喊了停,他才慢慢移开视线,下了舞台,过了一会儿,杏才跟著从舞台上爬了起来,眼神还有些失焦。习齐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些微闪动的泪光。
那天排练过後,女王忽然要大家聚集起来。剧组的人多少都有点疲累,拖著脚步走到西装笔挺的女王前。
女王扫视了他们一圈,习齐觉得他在思考些什麽,又在犹豫著什麽,他的眼神相当严肃,却又泄露了一丝温柔。正思考著,女王就开口了:「你们这些家伙,老实说真的全是一群人渣,」
女王脱口而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抬起头,他好像真的很受不了似的,挥著手在导演椅旁绕了起来:「嗑药的嗑药、进警局的进警局、乱搞男女关系的乱搞,最好的也是无可救药的老菸枪,然後顶撞师长、蔑视校规、破坏公物、老是迟到,还一天到晚违反交通规则,找遍整个戏剧界,大概没有比你们这几个家伙更糟糕的人了。」
他说得认真,除了罐子以外,剧组的人好几个都低下了头。女王忽然停住不动,站在导演椅後,神色专注的盯著所有人。难得乾净的俊脸上,满是肃穆的神情:「但是我今天有句话一定要告诉你们,就只说这麽一次。你们这些人渣,是我所见过最棒的演员,你们是我虞诚这一生中,带过最棒的剧组。」
女王忽然握著导演椅,眼光里闪动著某种难以形容的光芒,向他们低下了头,「我要谢谢你们,让我觉得能坐在这张导演椅上,是多麽地幸福。」
剧组的人良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动。阿耀先喊了一声:「老大!」习齐看他竟然哭了,不禁有点惊讶,他一直以为阿耀也是那种用头脑演戏、很少会感动的演员。杏早就已经满眼都是泪水,连堇也少有的红了眼眶。
罐子走向导演椅,迟疑了一下,忽然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了女王。女王也回抱了他,他们就这样背对著习齐,拥抱了很久,一句交谈也没有。
习齐站在众人身後,静静地看著这一幕,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那就是这不再是一出戏,眼前的所有人,对他而言也不再是剧组的演员,他所置身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在那个地方,有很多只淫荡的母猫、很多个被弃置的机器人,也有很多个Tim,这些纸箱、这个留声机,也全都是真实的。
而他就是Ivy,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著属於他的那个Tim。
「好了,你们全部跑过来是要抱到什麽时候?给我上舞台!上舞台!你们以为自己的演出已经很完美了吗?别傻了!林杏!你为什麽就是学不会看观众,害羞个屁啊!辛维,谁叫你在跳下来的时候扭屁股的!还有Ivy……」
已经回不去了,习齐看著又怒吼起来的女王。他已经回不去了。
只有选择和这出戏一起生,或和这出戏一起安息。他已经找不到其他出口了。
那天排练到很晚,女王才放大家回去。排练的最後,大家还在舞台上一起拍了一张合影,照片里头,每个人都笑得好开心。
走出市民会馆,天空已是漆黑一片。今晚的星空特别灿烂,云雾都散了,在光害严重的城市里,很少能看到这麽灿烂的星空。
习齐在门口碰到了正要发动机车的罐子,不禁僵了一下,罐子也看了他一眼。有一瞬间,习齐以为他会像那天在活动中心外一样,连招呼都不打冷淡地离开,他发觉自己怕极了那种拒他於千里之外的眼神,下意识地回避开来。
罐子似乎注意到他的畏缩,他好像呼了口气,忽然朝机车一比:「上来。」
一如往常率性的语气,让习齐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他在黑暗里睁圆了眼:「咦……」罐子开始不耐烦起来,「叫你上来!太晚了,你这种样子在外面乱跑危险。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习齐无意识地跟了上去,他看著罐子的背影,像那天一样被他拉上了机车。罐子背对著他转动了引擎,问道:「你家在哪里?」
习齐为这单纯的问句一阵心酸,好像有什麽针扎到心口一样,顿时眼眶红了起来。罐子察觉他的异样,不禁回过头,他定定地看著他的泪水:
第49章
「……你没回家?」
习齐被泪封住了气息,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罐子叹了口气,把手从引擎上放下来:「我就知道。纪宜那小子那天忽然跟我说,叫我注意你一点,否则你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我就想到是这样了。为什麽不和女王说?就算跟我说也……」他似乎发觉自己的话有所矛盾,因为把习齐赶出去後,刻意不理会习齐的也是他。他不禁沉默下来。
两人好一阵子都没对话,剧组的人都走光了,四周一片静寂,几只麻雀在回春的枝头来回跳跃。好半晌罐子才重新开口,他又跨上了机车:「你现在住哪里?总不可能真像流浪猫一样吧?」
习齐仍旧低著头,小声地答了声「宿舍」。罐子就拍了拍後座:「我先送你回那里,明天我会替你和虞老师说,看有没有办法先替你找到住的地方,还有谋生的门路。离开家虽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是也不到世界末日的地步,何况有的家离开还比较好。我就是这样一路活过来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习齐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罐子再度把他载上机车,往学校的方向前进。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有交谈,罐子还是我行我素,完全无视交通规则,也因此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罐子把他载到宿舍前,新开学的宿舍前,到处都堆满了杂物。罐子作势就要离开,但习齐却仍旧抱著他温热的背,彷佛睡著的孩子抱著娃娃般紧紧不放。
《剪刀上的蘑菇每个人的结局》第7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