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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誓一出,可斫金石!
第五十四章
苻长卿与安眉在刺史府中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然而这所谓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叫人心神不定的“平静”罢了。
眼下乱匪已经攻占了京城,各路人马鱼龙混杂,将洛阳搅得乌烟瘴气。混战声日夜都不曾停歇,皇宫首当其冲成为了乱匪进攻的目标。富贵人家的朱门被昔日贫苦的人们用铁镐砸开,他们带着仇恨与兴奋,像突然闯进了一座新奇的桃源仙境,可以在其中肆意地烧杀抢掠、焚琴煮鹤,绫罗绸缎与金银珠宝是老天赐给他们的军饷;昔日藏在重重楼阁中的美女娇娥,也可以任他们恣情染指。
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醉生梦死光怪陆离,对他们来说,正是作乱最大的乐趣。
在这样风雨飘摇的日子里,大门紧闭的刺史府即便再冷清萧条,迟早也会被人撞开。
苻长卿选择按兵不动,每日只是和安眉一起静养身体,心中却是每一刻都在运筹帷幄,小心计算。他有时会把一些想法透露给安眉,然而更多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时下的局势,于是他只好与安眉紧紧相拥,似乎如胶似漆的时光,可以暂时像迷离的浓雾一般,遮蔽掉四周满目的疮痍。
“大人……”此刻安眉攥着苻长卿的衣襟,将羞红的脸埋进他的怀中,“这么说,在柳木棺中的时候,你……你都听见我说的那些话了?”
苻长卿不能答她,只一径笑着,从袖中抽出那张早准备好的字纸,促狭地在安眉面前展开,要她读:
“叫我苻郎。”
“哎……”安眉软软呻吟了一声,像喝醉了酒似的,双颊烧出两抹红云,星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却就是不敢定睛看他,“苻,苻郎……”
苻长卿听着安眉这般亲昵地称呼自己,一双幽黑的眸子里映出她含羞带怯的模样,不禁抬手抚过她的鬓发,双唇在她细嫩的额角落下点点碎吻——她终于能够这样称呼他,而他在有生之年,也终于能够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真是出生入死后何等的幸事!
如今他只盼着喉咙可以尽快复原,否则积压在心中的千言万语,何时才可以对她尽情吐露?这两天他时常觉得喉中发痒,似乎藏在布带下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也许不久之后,他就可以像个正常的活人了。
苻长卿尤在默默沉吟,这时依偎在他怀中的安眉却忽然不再动弹,他低下头,看着怀中人再次陷入沉睡,不禁满是眷恋地又落下一吻。少掉半条命的安眉极度虚弱,一天中总有大半时间在昏睡,苻长卿就趁着这时与计吏议事,并不会耽误照料安眉的时间。
正如此刻,他在安顿好安眉之后,便独自一人前往刺史府的前堂议事,听计吏禀报洛阳最新的局势变化。
“大人,听说今天负责把守神武门的羽林军右卫府,已经向乱匪投降了。”计吏愁眉不展地对苻长卿道,“再这样下去,皇宫迟早也守不住的……”
意料中事,苻长卿暗自心道,却将一切险恶的打算,统统藏在幽暗的双眸之下。
……
这一日午夜,洛阳城依旧是哀鸿遍野火光冲天,苻长卿彻夜无眠地倾听着窗外的动静,因此当震天的喊杀声猝然包围住豫州刺史府时,他立刻摇醒安眉,将她抱出后堂。
安眉正睡得迷迷糊糊,朦胧中感觉到苻长卿将自己急匆匆地抱起,于是她半睁开眼睛,咕哝了一声“苻郎”,接着就被那震天的喊杀声吓得满面苍白:“苻郎,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苻长卿回答,很快安眉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立刻紧张地攀紧苻长卿的脖子,任由他将自己一路抱向马厩。这时作乱的匪寇已经砸开了刺史府的大门,苻长卿立刻翻身上马抱紧了安眉,提缰策马,由刺史府的后门抢了出去。
安眉缩在苻长卿怀中半睁开眼睛,乍一出刺史府,便看见了熊熊火光下一张张狰狞的人脸,她不由得扬声尖叫起来,在铁器刺耳的碰撞声中紧闭双眼,不敢想下一刻命运会发生怎样的遽变。
这时苻长卿已拔出腰间佩刀,拼尽全力格挡开乱匪的袭击,他身下的骏马在敌人的包围中踢腾着马蹄,却不知该往哪里撒开步子。在与乱匪的近身缠斗中,苻长卿寡不敌众,胳膊上冷不防就挨了一刀,他在剧痛中咬紧牙关狠踢马腹,身下的骏马终于喷出一口粗气,嘶鸣着冲出了重围。
然而四周乱匪如麻,眼前总是不断闪出人影试图拦下奔跑的骏马。苻长卿在纷乱的火光中双眸圆睁,不断举起佩刀左劈右砍,最后忽然有人将一支燃烧的火把掷向了他们,苻长卿护着安眉侧身躲避,拼尽全力,却终究还是被受惊的马儿颠下了马背。
他护着安眉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好容易头晕脑胀地稳住身子,这时候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一把长刀已向他头顶劈来。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苻长卿只觉得喉中一痛,下一刻已是嘶声大喊道:“慢着——”
他的声音沙哑怪异,却又充满张扬跋扈的威严,使得正要痛下杀手的匪寇竟一时愣在了当场,锋利的刀刃就险险悬在了离苻长卿鼻尖三寸远的地方。
“你这厮,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嚣张!我操你祖宗……”那寇匪不甘心自己被苻长卿的喊声震慑,待回过神时,就开始怒目圆睁地骂骂咧咧起来。
苻长卿对那寇匪的辱骂不以为意,只是搂紧了怀中震惊不已的安眉,径自嘶哑地开口道:“你们的首领徐珍,与我是旧识,我手中有他想要的东西,你带我去见他,必能获得重赏。”
“大胆!我们大王的名讳也是你能乱叫的吗?!”那寇匪瞪着眼往地上啐了一口,可又听苻长卿能够直接报出徐珍的名字,心里已是将信将疑,“你说的倒轻巧,就凭你这一句话,就想要我带你去见大王?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诓骗我去送死呢!”
苻长卿气喘吁吁地一笑,伸手将安眉抬起的头按回自己胸前,径自对那寇匪道:“我骗没骗你,你试一试就知道,这样吧,你就想办法去徐珍的大营递一句话,说找到了一个自称是大王夫人的女人,姓安名眉,就行了。”
那寇匪转了转浑浊的黄眼珠子,将刀尖往安眉脊背上一指,瓮声瓮气地问道:“你说的大王夫人,难道就是她?”
苻长卿立刻将安眉搂得更紧,又伸手拨开了寇匪明晃晃的刀尖,从容不迫地回答道:“不管是不是她,此刻我们二人你谁都伤不得。如果你想得到更多的好处,不妨就按照我说的路子试一试,如何?”
那寇匪果然犹豫着收了刀,满脸横肉地对同伙们下令道:“把他们捆起来看好咯,我去大营那儿打探打探,若是得了好处,少不了兄弟们的!”
“好嘞,大哥尽管快去,这两人由我们看着,包管一根毛也少不掉!”
很快苻长卿就被乱匪们五花大绑,安眉因为脚伤行动不便,又哭得厉害,乱匪们忌惮她也许真的是大王夫人,因此倒不敢为难她,只是用绳子在她手上松松缠了几圈。苻长卿受伤的脖子此刻又遭麻绳紧勒,令他喉间一阵刺痛,只能仰着头气喘吁吁地咳了几声,咽下几口血沫。
《五蠹指什么》第7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