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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旭单方面和花时僵持半刻,败下阵来,叹气道:“放开我。”
花时很想说“不”,但已知闹得过头,便依言收回手,犹有些恋恋不舍地蹭下马来,手臂前胸还残留着父亲的轮廓,回味了下,宽肩窄腰,手腕纤细,真不知是如何将那柄沉甸甸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的。
花时一边想入非非,一边伸出手要扶兰旭下马。兰旭无视他的好意,从另一侧下来,到底年纪在这儿摆着,酸着大腿根儿,趄趔两步,扶住一旁的大树深深喘了几口气,定心定神。
举目环望,他们已至远郊的竹懋山,就是现在打道回府,城门也已经关闭了。兰旭虚火上头,可回身一看花时眼神飘忽却倔头倔脑的模样,像只打碎了琉璃盏又死不承认的漂亮小猫,心又软了,无奈地翻个白眼,腹诽自己“色迷心窍”,但凡花时长得普通一点儿,他也不至于像养女儿似的,舍不得下重手教训,还一遍遍地说服自己情有可原。
花时半天没等到兰旭开口,大着胆子看过去:只见朦胧月色下,树影似水影,幢幢地映在兰旭身着的大红官袍上,风过衣动,微波粼粼;再见他眼含薄怒,双颊轻红,气喘微微,发丝凌乱,一叶碧绿落没其间,倒像是一只碧玉簪,更衬得睫如鸦腻眉似墨染;浓墨重彩之下,别有风情,如一位山神——更像一只被侵犯的艳鬼——
花时心中古怪地一动,仿佛一只蝴蝶的翅膀扇动的风,引燃了一根火折子,细细的热气缠绕五脏六腑,燎得他心烦意乱。凭心而论,做为父子,他自然有天然的对父亲的畏惧,但他们的相处,又非兰旭和晏果那般水到渠成——盖因初见时,他巧设奇伏,挫折其锋,从此往后,兰旭每妥协一次,这份天经地义的尊敬就削弱一分。
而一旦有了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框架碾碎的机会,花时深感的快意绝不亚于击败老狼的新任头狼。仅仅是这一路上的“囚禁”,就如同把高高在上的父亲拉下了神坛,制成提线木偶,任凭摆弄,全由掌控——断腿的老狼折翅的鹰,再也逃不掉、再也离不开——极致的兴奋、愉悦在花时脑中爆炸,呼出的气息带出的灼热,烤干了喉咙,不得不咽着口水滋润干渴。
兰旭却将这种吞咽理解为了紧张。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在他和花时紧张的关系上火上浇油,苦笑一声,摇头道:“你选的好地方。”打起精神,“要等到天亮才能进城了,山里蛇虫野兽很多,我们先下山,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花时道:“你认得路吗?”
夜黑风高,顶头星辰被蓬发的枝丫遮蔽,别说东南西北,前后左右都分不清。兰旭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按捺不住道:“你不认路你瞎跑!做事横冲直撞,不顾后果,如果现在就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花时阴阳怪气地回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兰旭牵马,叫上他,“跟紧我。”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的在硕茂的枝叶间穿行。因不辨方向,兰旭不敢走太远,在附近找到一片可容纳两人的空地便停下,绕着附近细细察看了一番,确定没有蛇窝之后,拴马在侧,招呼花时道:“今晚就在这儿凑合一宿吧。”
花时犹豫了片刻,靠着树根下的巨大岩石坐了下来。夜里山林比城镇寒凉很多,花时犹在病中,不禁打个哆嗦,环住双臂不住摩挲。忽然朝思暮念的气息环绕周身,原来是兰旭顾不得朝廷体面,解下官袍,披在他身上。
兰旭就势坐在他身侧,见花时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说道:“还冷吗?”
说着放下手中腰带,正要脱下第二层衣裳,花时按住他的手,然后横过官袍,将兰旭纳了进来:“夜深露重,一起披着吧。”
兰旭轻笑一下,裹紧袍子,挪动身体,挨得花时更紧:“累了就靠着我睡,天亮了我叫你。”
花时舍不得闭眼,他有太久太久,没有和父亲相依相偎了;上一次,他还能钻进父亲怀里,现在,他人高马大,终于可以让父亲靠着他了。
“还是你睡吧,我放哨,”花时道,“明天你还得上朝。”
“我可不敢劳驾一个病号,”兰旭开个玩笑,而后收起笑容,“明早回去,记得把段郎中的药吃了,你自己的那个药方,别忘了给我看看。”
花时点点头。
微风混着两只流萤吹过,兰旭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道:“想不到竹懋山的夜晚有萤火,这叫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笑道,“下一次,也带果儿来见识见识。”
花时把撅起的嘴埋进膝盖,缩成一小团,心中不是滋味,就好像兰旭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过着别的人生。他闷闷道:“我说了,你有事就来找我商量,你怎么宁肯去找许仕康,也不找我呢?”
兰旭将目光收到他脸上,于心不忍,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还是个孩子。”
“所以我人微言轻,不值得你信任?”
“侯门一入深似海,你还小,能不蹚就不蹚吧。”
“我是举人,在地方上,我都能当官了!再过两天,我就考贡士、考进士了!这水再浑,我也得下!”
“瞧瞧这话,还说不是孩子。”兰旭说着,心中一片柔软,忽然明白了少年时,大哥爱护自己的心情,“你太聪明,却容易冲动,不磨平你的性子,是不会重用你的。”
“那可不一定,”花时道,“皇上手底下就缺我这样的,不信到时候走着瞧。”
兰旭极喜爱他自得的小模样儿,不禁笑道:“将有五危,忿速可污,你若是想当大将军,务必得戒掉‘忿速’这一条。”
《兰艾俱焚未删减》第3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