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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月面红耳赤地接过来,就闷头进屋换了,然而这一换就磨蹭了足足两刻。奚言在外等得度刻如年,好不容易木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他一脸惊喜地转过头,就发现女儿还是刚才那身衣服。奚月一脸不乐意地问他:“爹,我不穿这个行不行?到时候喝个酒拜个天地就得了。”“怎么了?”奚言赶忙询问,“不合身?不好看?”他想不管她哪里不满意,眼下还有五天,他花重金也让人给她改制出来。结果奚月叹气:“这也太热了。”她说着又抹了把汗,“这天气,穿身单衣一动都一身汗,这婚服里三层外三层的,非热死在婚礼上不可。”奚言立刻捂她的嘴,低斥她:“你可真没忌讳!”“……”奚月眨眨眼,心说爹您什么时候开始添了这么多讲究的?不穿婚服这事,在奚言的“讲究”之下,也可想而知没成。不过那要求,奚月其实是为杨川考虑才说的,奚言没答应,苦的也是杨川。婚礼当日,雁山派上下一片喜气。虽然因为萧山派近来非议颇多的缘故,婚礼基本没请什么江湖上的朋友,但萧山派自然还是来了不少人,雁山派众人也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们庆贺。厅中内外都被席面占满了,鞭炮声震耳欲聋。按规矩,本朝庶人成婚时可逾制穿九品官府,是以男人的婚服多是青绿色,绣九品文官的补子。女装婚服是对应的九品凤冠霞帔,配红盖头。杨川自换完衣服开始,便热得生无可恋。再想想奚月当下是两层袄、一身大衫,头上还要戴凤冠,就觉得这婚礼与她而言肯定颇不痛快。然而待得他向奚言磕完头将她接出门,一碰到她的手,他就郁结于心了起来。——她手上冰冰凉凉,如置身寒冬腊月。就连厚重的婚服下都似乎透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出来,显然一点不热。杨川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前的红盖头好几眼,总觉得她触到他手心的汗时一定在偷笑。在他们往行礼的大厅走时,一股强大又至寒的力道自手心灌入,沿着胳膊一直上攀,为他逼走了不少暑气。杨川一哂,转而也逼了一阵内力过去。奚月猝然抽手,在盖头下低骂:“你这是恩将仇报!”“哈哈。”他笑了两声,收住内力重新抓住她的手,眯眼看了眼已近在眼前的正厅,“再有……最多丈远,我们就要拜堂做夫妻了,你紧不紧张?”反正他是觉得不太真切。“我不紧张。”奚月冷哼一声,又带着三分霸气冷静道,“我可是逼婚的那一个。”被逼婚的杨川喷笑出声。被迫成婚(五)但实际上,奚月也觉得很有些不真切。好像离相识也就那么一晃眼的工夫,她和杨川就已经走进来拜堂了。可细作回想,她又会觉得,自己已经跟他认识了大半辈子了似的。这个人,见过她的杀伐果决,也知道她心底最脆弱的一隅是什么。他们从京里那家叫三里香的酒馆儿开始,一起历过撒马儿罕的风沙,一起逃过东厂的劫杀。一身飞鱼服穿上又脱下,一柄绣春刀不知何时用到卷了刃,最后又一起回了江湖。奚月至今都记得,得知杨川也是受袁彬所托才进的锦衣卫时,自己心下是何等的狂喜。那时她觉得,朝堂也好,江湖也罢,不论人心多么险恶,她再也不是一人独行了。而后又是近一年的风霜雨雪,在雁山派笑笑闹闹的,似乎从没有过有情人的风花雪月,又日日都是风花雪月。正厅中一片热闹,杨川面前是满堂豪杰举杯为贺,奚月面前,是盖头的红色,低眼是霞帔大衫的精致刺绣。待得二人行至殷岐与奚言面前,四下里倏然一静。听说二人要办婚礼时便自告奋勇要充赞礼的沈不栖清了清嗓子:“对拜——”奚月:“扑哧。”沈不栖还年轻,虽已变了声,可嗓音还是文弱一些。扯着嗓子一喊又难免破音,满座豪杰倒没觉得什么,但她莫名地想到了东厂……杨川也知道她在笑什么,拜完之后瞪了他一眼,才又再拜。叩拜父母是次日一早的事。婚礼上,夫妻互拜两次便是礼成,晚上再自己在洞房里饮合卺酒、吃馔食。是以宾客能看到的也就是这两拜,第二拜完成后,满厅里轰然一阵叫好。“恭喜师兄师妹!”这是萧山派的师兄弟们在起哄。“恭喜二位,百年好合!”这是雁山派的同仁们。二人转向殷岐和奚言,厅里就再度安静下来。按惯例来说,长辈要叮嘱刚成婚的新人几句,他们走江湖的人虽不爱硬说什么“往之尔家,无忘恭肃”之类文绉绉的虚言,但这一环也还是不能省的。殷岐和奚言相视一望,略作推让之后,奚言先对奚月开了口:“我看你师兄挺惯着你,你别欺负他。”周围短暂地哄笑了一阵,奚言等他们收住笑音,又道:“他要是欺负你,你来跟爹告状。”奚月在盖头下有些羞赧地应道:“是,女儿记住了。”然后换作殷岐叮嘱杨川:“你的品性师父放心,就是怕你不会照顾人。日后待你师妹细心些,行走江湖你要照顾她。”杨川抱拳:“是。”不知又是谁起头大喝了一声“好”,满堂豪杰端碗敬酒,目送他们入洞房。洞房选了一处离正厅不远的厢房,布置得一片喜气。不过眼下,杨川主要是把奚月送回来,自己还得跟宾客们饮酒去。揭盖头按理说是晚上的事,在这之前,奚月得盖着盖头等他。不过杨川阖上房门便看了看她,迟疑着提议说:“要不我先给你把盖头揭了?免得你无聊。”奚月低眼从盖头下的缝隙里寻到了床的位置,走过去坐下,一舒气:“我又不傻,一会儿你走了,我肯定会自己揭的。不过你要等晚上才能看!”杨川喷笑出声,不知说她点什么好,继而只道:“那我去敬酒了。”奚月点头:“你去吧。别喝太多,不然晚上双修的时候……咳。”奚月想的是,晚上双修的时候万一他大醉无法调息,可能会受内伤。然而却没听到他应话,过了会儿,她头顶被轻轻的、轻轻的一按。他隔着红盖头吻了她一口。“一会儿我让二师弟悄悄把酒换成水,晚上好好双修。”“……”话题明明是她先提的,可听他说“好好双修”,她又不禁脸红起来,抬手胡乱一推他:“你快去你快去!”杨川便走了,这一喝,就是整整一个下午。奚月早料到会这样,江湖豪杰鲜有酒量不好的。多亏民间婚俗上此时新娘不必露面才拯救了一众女侠,不然的话,每逢江湖人士成婚,必定是新郎新娘一起大醉!而她在房里等得实在无趣,拽了红盖头之后,见厢房够大就先自己练了套掌法。练完之后无所事事地又坐了会儿,瞄见了撒在婚床上图吉利的“早生贵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奚月禁不住手贱,先把红枣拣出来吃了。过了会儿,又把莲子挑出来挨个儿除芯儿。再过一刻,花生壳被她捏得咔吧咔吧的。最后桂圆也都被剥皮下肚。很好很好,“早生贵子”全吃掉了,这才叫图吉利。奚月边擦嘴边这样跟自己念叨,还很珍而重之的把余下的枣核、花生壳、桂圆皮、莲子芯都收拢到了一起,捧到房间一侧靠墙放置的条案上,搁到了正中间。要不是屋里没香,她估计还想冲着这些东西敬个香,拜三拜。——早生贵子早生贵子,一个姓奚,一个姓杨。清风拂面,明月当空,满座豪杰已有半数喝得大醉时,杨川终于得以谢过众人,从厅里溜了出来。
《锦衣卫全文》第7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