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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下黑压压的散官众臣们如风劈野草般向两边避开,让那两个小黄门将孟廷辉抱了下去。
他看着那几人将她抱上步辇,才负手回殿,大步登阶入座,冷脸一扬眉。
一殿窃语声不止。
参知政事汪义问从中出列,眉头紧皱,道:“陛下甫掌大业,壮志未畴,岂可因一女子而不顾朝制纲礼?”
他慵然一靠龙座金背,目光尽扫群臣,未与汪义问置言,只冲下漠声道:“朝中文武诸臣,有谁对孟廷辉心存愤懑之情,不如今日都站出来,与朕一瞧。”
章六十四急变(上)
举殿众臣皆是无言互视,不想他竟能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这话,且这语气又满是欲为孟廷辉而责众臣的意味。
外面阶下仍站了百余名散官,大典未成,不降坐还入西华宫摆宴以贺,却在这紫宸殿上问论此事,又是成何体统?
古钦皱眉,回头看了眼门外阶下,便低声吩咐舍人去将那四扇大殿朱门合上,然后才上前道:“陛下若欲论孟廷辉之事,不如明日还阁,召中书宰执并议,大可不必在今日大典上廷议此等不相干琐事。”
朝臣中附和声立时浅涌。
英寡淡望着古钦,声色却厉:“汪义问既能在大典之上直言朕不顾朝制纲礼,朕为何不可在此廷议孟廷辉之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接话,便连古钦亦是退身回列,都听得出这话中浓浓讽责之意,不由将目光转向汪义问。
汪义问一哑,半天才道:“臣等断无对孟廷辉心存愤懑私恨,只是孟廷辉事事希求上意、赖与陛下亲近而目无纲礼、依仗陛下宠信而多次逾例,入朝不到二年便居四品官位已令天下人闻之侧目,然陛下初登大位,如何能因此等佞幸不臣之人而置朝中重臣之言于不顾?”
英寡眼底一黯,“照此说来,朕亲小人而远贤臣,亦当是昏昧之君。”
汪义问撩袍而跪,俯首道:“满朝臣工俱无此意。陛下登基之前身在政事堂凡十五年,太上皇帝尝委陛下多决国政军务,陛下尚在储位时便知体恤百姓、整效吏治,多年来刚明之度不减太上皇帝、平王一分半毫。然陛下虽为明主,却难免刚好专任、明好偏察,彼佞幸之人一投其机,则为患深不可测。似孟廷辉等佞幸之臣他日虽必将败阙殄除,可隳城以求狐、灌社以索鼠,以陛下之材亦曰殆矣。”
英寡斜眉,“隳城以求狐,灌社以索鼠……”嘴角竟是微微一弯,“汪卿不愧出身翰林,开口颇显清贵。”
汪义问当初是由翰林学士承旨领参知政事衔、入中枢视事的,此时听见这话,脸色微变,当下闭口不言。
英寡忽而高声道:“翰林学士方怀何在?”
方怀自后出列,垂首道:“陛下。”
英寡抬手指向汪义问,“你且告诉他,当初是谁举荐孟廷辉入门下省补左司阙一缺的?”
方怀脸色亦变,僵立良久,才道:“是臣与张仞张大学士共同举荐孟廷辉入补门下省左司谏的。”
英寡盯住汪义问,冷言道:“依卿所言,方怀与张仞二位翰林学士亦非良臣,何敢联名向上举荐佞幸之人以蒙朕听?今日若论孟廷辉之罪,必将先贬方、张二人。”
殿中两制朝臣一片惊色,纷纷侧目。谁都知方怀、张仞二人乃翰林肱栋、清流中骨,多年来颇附古钦,如若此番因孟廷辉而被贬,东党老臣们又将颜面何存。
汪义问虽贵为参知政事,可多年来常以翰林清流自居,讽谕谏上之举多不可数,此刻闻之亦是大惊,开口结巴道:“这……臣、臣……”
方怀慢慢撩袍而跪,道:“臣所荐非人,以致陛下今日蒙此偏明之责,臣断不敢脱罪自辨,但听陛下处置。”
英寡在座上不语,目光清冽,望着汪义问。
汪义问憋了半晌才开口,声音不稳:“方、张二位学士举荐孟廷辉时尚不明其奸佞之性,断不可因此论罪。孟廷辉参审太仆寺主事王奇一案时苛酷狠辣,在台狱中滥用私刑以逼供,视朝廷命官如泥草,不过是因知陛下不豫王奇已久乃行此种种逾矩之举,而陛下却连擢其为右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实属不当之令。”
英寡轻笑,笑中尽是冷谑之意,口中道:“孟廷辉之所以得入台狱审犯是因御史中丞薛鹏首肯乃得行,”说着,侧眸望向殿中右列,“薛卿今日亦在,朕说得可对?”
薛鹏额上一层薄汗,出列道:“陛下所言无误,确是臣当初许允孟廷辉独入台狱提审王奇的。”
英寡微微晗首,转向汪义问道:“照此说来,薛鹏亦属希意谀上之臣——若非知朕不豫王奇已久,又怎会许允孟廷辉孤身独入台狱?依汪卿之言,似薛鹏之流必不能主台谏,御史中丞一位亦当让贤。”
薛鹏闻言亦是撩袍而跪,与汪义问、方怀二人同列于龙座之下,紧眉道:“微臣忝掌台谏却不保清名,还望陛下恕罪。”
汪义问跪在他二人当中,身子僵硬不已,“陛下……”全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能扯出这些事来。
本以为他借机欲贬方怀、张仞是因二人乃东党之臣,却不料连薛鹏这种不倚任何一党的清立之臣也难保全身。
英寡撑臂在座,转头去看古钦,开口道:“今日中书宰执皆在,便当众议一议此事该要如何是好。”
古钦此时哪敢多言,只躬身道:“臣等先听陛下之意,再议呈札。”
英寡微一弯唇,“甚好。”说着,站起身来,谓下道:“朕连擢孟廷辉确是不当,今贬其为天章阁侍制,暂入直史馆编修起居注。”
《吾皇万岁万万岁是从哪代兴起的》第7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