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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等他上小学,他妈妈终于哭进了这个家,爷爷奶奶说是为了不让他委屈,怕他没有妈妈可怜,但他心里时常觉得不如没有妈妈。他可能天生就是个冷漠的人,他其实和苏锐文一样都见不得正常人,却又渴望有份正常的爱。
而能给这个家带来一丝丝正常气氛的就是他新来的妹妹,只要她在,这个家里无形的矛盾都会莫名转移。
在这个妹妹没来之前,苏锐文其实没那么吵,他天生脸臭脾气不好,家里没人敢主动招惹他,所以他和他都一样,大部分时间都独来独往。但妹妹来了之后,苏锐文有了生气,他身后像有了个尾巴甩来甩去,他们总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于是,大人们终于像大人,小孩们终于像小孩。
他经常听到那个妹妹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二哥”,他在自己房间学习听到声音,总忍不住拉开窗帘看看她想干嘛。有次他看到他们两人聚在一起挖着半个西瓜吃,但因为谁吃多吃少的问题,两人没一会又吵起来。
胡金毓出来笑呵呵宠溺给两人调停,两人还是互不相让不欢而散。他看到这一幕,莫名被惊醒,他才意识到原来同为孩子,他们是平等的、可以互不相让的。可他从小总觉得自己是和苏锐文不同的,学校里有人议论他们家的事,说他私生子;家里更是无形差别对待他和苏锐文,即使爱他的爷爷奶奶也是如此。他们总是什么也不说清楚,就一味叫他让苏锐文,他知道那种让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大哥,而是他好像天生就欠了这整个家庭的。他心里不是没有恨,却不知道到底该恨谁。
“恨谁”是他懂事以来,压在心底深处最大的问题,他不是沉默寡言、成熟稳重,而是他对这个家庭有太大的疑惑,大到可以颠覆他生活的原有世界。所以他不敢问,不敢想,怕自己也承受不了。
他对很多事情就因为这个无形的问题失去了兴趣,直到他那个妹妹拔起了剑,指向了正确的方向。
但他知道朱绪也不是天生就有方向的,在他们年少热恋的时候,他们的世界很小,小到都天真以为在原有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是能拥有自己的幸福的。结果,他们经历了惨痛,幻想破灭。
他离开苏家试图放开朱绪去支教的那几年,其实是他最靠近朱绪的几年,他真正走了遍她那五年自我蜕变的过程。她当年失去胡金毓、被他误解为背叛,独自一人面对整个世界和自我的质疑,她颓废过挣扎过,可能也试图放弃过,所以她对他若即若离。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反抗,即便她自己也是满身污点,她也不畏惧审判,只想要一个自由的未来,公正地对待自己。
他在支教的第一年,良心也受到强烈的自我谴责,多年背负的苏家长子身份,让他一遍遍怀疑自己离开是否正确。而每一次的自我谴责又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退缩逃避,其实他内心还是渴望苏家为他构建的“美好生活”。毕竟他只要回到苏家唾手就可得到一切,然后再熬个几年,等他掌权,他就可以在那换个新天地,把过去的糟粕隐藏,书写新的历史。可他就会继续永远不知道该“恨谁”,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但人生那么短暂,这个问题真的重要吗?
苏怀晏迷茫了很多年,一遍遍寻找答案,后来他放弃了挣扎,跟随心回到了离朱绪近的地方。不过他知道他们要重新开始非常难,他也没有奢望他们能再回到过去,在他还迷茫挣扎的时候,她可能已经又比他走得更远了。
苏怀晏在江洲的生活很简单,虽然已经比在大山里支教要丰富很多,但他的日常就是上下班,偶尔约朱绪吃饭。
有一次晚饭后,他送朱绪回家,因为朱绪在超市买了不少东西,而她的宿舍楼没有电梯,他便帮忙送上了楼。
朱绪的宿舍很简单,就是他们以前住的一个三十几平米的房间而已,但在现在这个三十几平米的房间里,有朱绪日常所需的所有东西。
进门左手边就是一个简易的厨房,有煤气灶和小冰箱;右手边就是浴室。朱绪安置了一个屏风隔断了起居室,室内就是她日常活动的空间,有她和狗的床,还有懒人沙发,书架和衣柜。
朱绪请苏怀晏在沙发上坐,给他倒了杯水,自己就开始往冰箱和柜子里归置东西。苏怀晏喝了口水坐了会,飞飞兴奋扑到他脚边求玩,他就陪它玩了会。然后,飞飞跳到沙发上咬抱枕疯狂甩着玩,直到抱枕飞出去摔在书柜下面。
苏怀晏笑起身去书柜边捡抱枕,无意间他看到了自己的书在书架上,他顿时愣在原地。他的书出版的时候,他还在山区,出版社要给他寄样书,他也没有收到,于是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此刻看到恍如隔世。
朱绪余光看到苏怀晏站在书柜边,若无其事回头说:“我有你的书,苏锐文也有,不过其实都是他买的。他上次看到你的书出版了,就买了两本,一本给了我一本他自己看。他说要支持你。”
苏怀晏回神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次他们两个吃西瓜吵架后,没多久,朱绪听胡金毓的话,端着一小盘切好的西瓜来了东屋,她站在楼梯下喊:“大哥,吃西瓜了。”
他从房间里出来,站在楼梯上看她。她对他笑嘻嘻。
其实,他们三个人的确都在家里受到过不公正,但同时也受到了补偿,只是那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宁愿活在自己的不公正里,忘了他们人生也有正常的爱存在过。
就是这么一个奇妙的瞬间,苏怀晏忽然彻底释然了,他问朱绪:“漾漾,我能打开你的书柜吗?”
《飞鸟全文免费笔趣阁》第10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