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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偷偷扫过那个男生,那人好像在专注看书,没注意这边的动静。苏沫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往回收餐盘的水池那里挪。
总算挪到水池边上,他垂着头,小心将水龙头拧开,尽管开到最小,但突然想起的水流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依然真切。
苏沫再顾不上别的,弯下腰张嘴就喝。
他喝得太急,水珠溅了满脸,领口也打湿了。水很冷,那股凉意顺着喉咙流经食管再到胃里,让他全身打冷颤。
总算把喉间的焦灼感压下去,苏沫拧上水龙头,用袖子擦把脸。缓了一会儿,他才转身往回走。对面男生的视线已经看过来,苏沫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对方暗沉沉的目光,有如实质扎在自己身上。
他假装看不到,咬着嘴唇疾步回到座位上,似乎这样就能安全了。
不知道又坐了多久,天光渐渐暗淡下来,餐厅是不开晚餐的,因此不会开灯。喝了一肚子凉水的苏沫全身发冷,腹痛和饥饿也折磨着他。他焦急地看了几眼时钟,一咬牙,站起来往大门口走。
男生的座位在最后排靠近门口位置,苏沫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缓步走到男生跟前。
他微弓着腰,一只手不自觉地按在小腹上,踌躇很久才轻声开口。
“……我能……回家吗?”
男生啪一声合上书,微仰头看着苏沫。苏沫不敢跟他对视,一张小脸上极力保持镇定,但抿到发白的嘴唇暴露了他的不安。他死死攥着书包带子,等男生的答案。
男生视线扫过他的脸,往下走,落在他细弱苍白的脖子上,而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嗤一声反问道:“是我不让你走吗?”
这话一出口,苏沫心往下沉了沉。他用力睁大眼睛,逼着自己把眼泪吞回去,试图做最后挣扎。
“哥……”
男生冷声截断他:“别叫我。”
苏沫颤着嗓子求人,他太害怕,话也说得不大利索:“……太黑了……我……可以吗?”
文华中学分高中部和初中部,是两个单独却又相连的区域。初中部是没有晚自习的,下午五点下课后,校区内基本就没人了。如果走太晚,空荡荡的校园路上只有路灯和冷风。
苏沫从小怕黑,前几次也是这样被拦下来,偌大的花园式校区内静谧昏暗,他一个人走在路上,总感觉身后有脚步声,忽快忽慢跟着他,四周也是影影幢幢的,让他异常惊恐。
下课铃响过很久,餐厅外的校园已经安静下来,再不走,天要黑了。苏沫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眼前人。
周千乘冷眼看着苏沫。
宽大的校服下是微微颤抖的身体,一张秀澈的脸上带了点稚气。以前这张脸上还有婴儿肥,一笑两个甜酒窝,瞳仁熠熠生光,任谁见了都知道这是一个娇养着长大的小少爷。
可才半年不到,他脸上已经看不到笑容,婴儿肥没了,那点光彩也暗淡下来。惶恐和紧张这两种情绪弥漫在他周身,是15岁之前的人生中不曾有过的。尽管他极力克制着,可从前未曾吃过半点苦头的金贵小少爷,一夕之间跌进泥淖的生活还是很快将他击溃。
对,就是现在这个摇摇欲坠的样子。
周千乘微微挑眼看人,瞳仁下面的眼白有些泛青,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睡好,看着很不近人情。他不回话,任由苏沫从忐忑变成焦灼。
“我能回家吗?我妈妈……会担心。”苏沫的头要低到地板上,哭腔已经隐隐透出来。
周千乘不知道他有没有掉眼泪。
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孩儿,面对那帮欺凌他的学生时,从来没掉过眼泪,不仅如此,一开始甚至会还手。他哪里会打架,从小娇惯得很,手上划破块皮都要委屈好几天。可有几次他被打得趴在地上竟也不吭声。
路过的周千乘看到这一幕,苏沫白皙的脸贴着地板,粘了脏,眼底染着灼灼的倔和愤怒。
那时候看到周千乘,他眼底突然亮了亮。周千乘记得,他甚至冲着自己的方向伸了伸手。可周千乘连停顿都没有,只扫了地上的人一眼,径直过去了。
只对着他一个人哭,也没什么不好的。周千乘想。
但眼泪还没落下来,周千乘心底便生出一股残忍的破坏欲。他彼时还不清楚这破坏欲来自哪里,又或者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他只是单纯地想看苏沫摔成碎片,最好碎得完全黏不起来。
所以他说:“你还有妈担心,我妈呢?”
苏沫哭起来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不是一颗颗眼泪砸在地板上,周千乘甚至不知道他在哭。
情绪压抑了太久,再加上长时间没进食,没一会儿他就坚持不住了,整个人捂着小腹蹲下来,随后直接瘫坐在地上。
周千乘突然站起来,椅子发出刺啦一声巨响。
苏沫被这声音吓得抖了抖,他低着头,听到头顶上周千乘的呼吸又沉又急,似乎处于暴怒之中。苏沫本能地抱住头,紧紧闭起眼,等待着盛怒之下的什么,叱责、嘲讽,或者是拳头。
然而周千乘没有得到想象中该有的满足,那几颗眼泪让他藏在心底不易察觉的某种情绪起了波澜,他抓住苏沫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然后往外狠狠一推。
桌子被撞得往后移了很大一段距离,苏沫腰上之前受过的伤又被撞到,一股剧痛袭来,让他从胸腔里泄出一丝闷哼。
委屈这种东西很不可控,就算苏沫自认为可以习惯,可以无视,可以咬着牙告诉自己没事,可凡是和周千乘沾了边的,他的崩溃总是来的突然而惶急。
《钝刺by她行歌长佩》第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