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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
“是。”
“当日父皇欲要擢封,你却婉拒了吏部肥缺,自请前去御史台,让孤印象深刻啊。”刘昶见折子快要烧完,将折子轻飘飘地一扔,那折子便转了个弯,施然落在沈度腿边,火星未灭,附在他衣衫之上。好在青衫已湿,火星子自行灭了去。
刘昶冷笑了声,“御史这活,官不大,却得罪人得紧,多少人赶鸭子上架都赶不去。到头来,唯有你们这帮酸腐书生才愿意去填这个缺。沈度,你莫不是糊涂了?如今父皇高寿,你这御史做便做了,竟还敢参孤一本,若不是孟添益拦了下来,孤便着了你的道。你是嫌死得还不够快?”
沈度冷声道:“殿下言重,微臣不过据实上奏而已。”
“是么?”刘昶余光瞥见窗下白日里宫娥新换的红梅,心下不爽,随手拿过剪刀走近,“人都说梅乃君子,清高得很,依孤看来,这梅却红得刺目,实是俗气。沈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刘昶用了力,那枝花骨朵儿便颓然落了地,“沈度,你且选个死法,孤赐你个痛快。”
第19章你方唱罢
那枝红梅打了个滚儿,倏地落到沈度身旁,正正横躺在那本折子的余烬上。
沈度余光瞥了一眼,眼看着冰雪激上余烬,滋出最后一阵白烟来,最后归于静谧,只留下一摊污渍来,他忽地低笑了声。
屋外雪势越发地大,被风裹挟着砸向门窗,激得人心里也带了几分寒意。飞雪簌簌,衬上沈度低低的笑声,刘昶忽地觉出一股诡异来,他问:“你笑什么?”
沈度直起身来,缓缓道:“延和二十一年,东宫辅政;二十二年,定阳王再收北郡属国,龙心大悦,赏赐铺满朱雀大街;二十三年,国母亲自做媒,欲将侄女说与定阳王世子,遭拒;二十四年,殿下欲纳国子监祭酒千金,被祭酒以其女已与定阳王世子有婚约为由拒绝,同年,靖安侯夫妇为次子提亲,求娶文嘉县主,定阳王允;二十五年,北衙易帅;二十六年,定阳王辞官归乡,保举怀化大将军周林佐接任大权;二十七年,陛下削藩之意日盛,晋王反,周林佐倒戈,定阳王府阖府入北衙昭狱。”
刘昶冷冷瞧他一眼,冷哼了声,“孤之事,你倒如数家珍。”
沈度微微抿唇,冲刘昶一拱手,“延和十八年,司礼监掌印;二十一年,东宫辅政;二十三年,司礼监归于殿下,同年,定阳王婉拒后,国母将侄女下嫁吏部尚书嫡子,首辅大人从此与吏部不睦,殿下也自此走上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的不归路,朝中处处是殿下耳目;二十四年,定阳王允靖安侯府提亲,司礼监搬弄是非,靖安侯左迁至虚职,明升暗降;二十五年,北衙向司礼监投诚,同时易帅;二十六年,殿下于青宁二府大肆搜刮鬻盐财政,当地盐政官忍无可忍,上疏弹劾殿下,此盐政官恰巧乃定阳王世子——宋珏;二十七年,晋王反,周林佐倒戈,殿下授意司礼监举荐端王平乱,端王不敌,陛下震怒,欲取宋家满门性命。”
他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当真有了几分九华殿上弹劾乱党的气势来。
“沈度。”刘昶在他面前蹲下,手中剪刀抵向他心口,“孤不明白,父皇高寿,这天下早晚都是孤的。眼下除了内阁那帮糟老头,便是朝官一派也已动摇,为何独独你如此有眼无珠?”
“微臣不才,独独有几分识人的眼力。”沈度并不避他手中利刃,反而迎上他阴骘的眼神,笑了笑,“殿下非良君之选。”
“你可真敢说。”刘昶将剪刀推进。
剪刀刺破朝服,利刃刺进心口,鲜血浸出,染在青衫上,除了颜色深上几分,也并无不同。
沈度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弓了弓,但他随即又跪正了,咬了咬唇,继续道:“二十三年七月,吏部尚书嫡子迎娶国母亲侄女,八月,宁国公幼子入朝,殿下在城西添置了三十间商铺。”
刘昶的剪刀再推进一寸,沈度深呼了口气,仍未停下半分,接道:“十一月,卫国公六子入朝,殿下再添产业十处;十二月,恩平侯世子补户部缺,殿下于陪都新置一整条街的商铺;二十四年秋试,殿下与主考官……”
刘昶眉头锁紧,将剪刀一拔,“搜罗的证据在何处?”
沈度忍痛,“自有微臣同僚保管。”
刘昶扔了剪刀,起身理了理袍子,拿帕子净了手,“说吧,你要什么?”
沈度行大礼,跪伏下去,“微臣所求,不过是请殿下高抬贵手,放宋家一马。”
刘昶嗤笑了声,将那帕子随手扔至沈度脚下,“闹出这么大阵仗,孤还以为你要唱一出易储的戏码。端王溃败已是必然,这么多年下来,父皇待皇叔如何,满朝文武皆有眼睛,御史大人认为父皇放过宋家的可能有多大?”
沈度低声应:“但求殿下不再落井下石,其余的,宋家生死有命,全凭皇恩。”
“沈度,你拿了孤这么大的把柄,不为自己求上一求,倒为了宋家尽心尽力。”刘昶推开窗,冷风在瞬间灌入,将整间屋子都染上了寒气,他问,“你同宋家什么干系?可别告诉孤,定阳王忠心不二,是为良臣,你乃言官,自得为其说上几句话以求不昧……”
沈度忽地阻了他,冷声道,“国难在前,武且死战,文官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微臣人微言轻,但也不能坐视殿下为一己私欲将帝京推入危难。”他顿了顿,“常州之后,便是帝京,若无良将,殿下当真能安眠吗?”
《海棠搜书》第3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