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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的一夜,几番欲摆脱无力的睡眠,又几番不省人事的睡去。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时,第一眼进入视线的是隔着一连纱帐的幢幢人影,有阿秋、盼夏她们侍立四下,有跪在地上涩涩发抖的良医们,以及背对着床榻而伫立的朱棣。
微微动了动干涩的双唇,仪华撑着疲软的身子想出声唤他,朱棣烦躁不耐的声音从帘外传来“都两天了,王妃为何还不醒?”质问的语气带着怒火。
闻言,四名良医身子抖得更厉害,头死死的抵在地上不敢抬一下。“说!”朱棣紧抿地薄唇重重地吐出一字,杀气四溢。
四人呼吸一停,抬头面面相觑了一下,跪在中间的长须中年人提着胆子,颤声道:“请王爷放心,王妃不是患了时疫。只是一般的中暑而已,所以才会昏厥。至于这……为何不醒,是王妃她睡眠不足,导致精气虚弱所至,只需养足了精气神就会醒了。”
“那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醒?”收敛杀气,朱棣语气不减道。
面对朱棣咄咄逼人的质问,四人心力交瘁却回答不出,支支吾吾吞吐半晌。
来不及出声,看了这一阵的仪华,不愿朱棣再为难良医们,也想早一点和他说上话,她极力忍住喉间的干涩,发出细微而破碎的呻吟。这声微弱的呻吟落入立在床头的侍女耳中,她失声惊呼道:“王妃,醒了!”
“阿姝!”声落地下一瞬,朱棣猛转身直奔床榻。
手被牢牢地握在朱棣掌中,仪华感到来自他心底的浓浓关切,再看朱棣双尽是红丝,刚毅的下颌巳冒出一层浅浅的胡渣,那掩也掩不住的疲倦忧愁之色,今她心中顿时柔软一片,唇间绽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王爷,臣妾没事,您别皱眉。”
微哑的嗓音入耳,朱棣眼底一丝愧疚飞逝,他面上却是淡淡含笑,柔声而问:“昨夜有些轻微发烧,出了不少汗,这会儿也该有些渴了,要喝水吗?”
中暑之人必有缺水,仪华也渴得口干舌燥,忙点头。
一旁听得朱棣询问仪华话的阿秋,早到了一杯温水递去,见朱棣动作小心翼翼的照顾仪华喝水,眼中一热,旋即强忍住泪眼,悄无声息地带着一屋子侍人退下。
转眼之间,室内只剩仪朱棣与仪华二人。
“王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饮下水,感觉流失地力气一点点回到身上,混沌的思绪也清晰起来,不由想起醒来就疑惑的一事,仪华靠在床头问道。
如若平常地一句问话,却让朱棣眼中多了一层更深地愧疚,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紧咬着牙关盯着仪华全然不知的神色。
良久,他松开咬得几近牙龈出血的牙齿,阖目避开仪华担心又惊怕的目光,仿若用吞了全身力气艰涩地说:“我没到达京师,也没能带回他们三兄弟。”
第二百五十二章愧疚(下)
朱棣的面庞在照进大扇菱花格窗的碎碎残阳中模糊了,连同他隐隐饱含沉痛的声音也一并模糊而不清晰了。
仪华似乎真没听见朱棣说什么一样,脸上维持着僵住地一抹笑容不语,只有望着朱棣的目光不断变化着。
朱棣紧闭双目也没有说话,薄薄的两片嘴唇似刀锋般紧抿,一脸刚毅。
“这是说什么呢?”相对地沉默蔓延了许久,仪华忽地轻笑一声,睁大眼睛地望着朱棣,以一种近乎悲怆地哭腔低低笑着:“王爷,臣妾怎么听不懂您说得是什么?您去京师奔丧,怎会还没到就回来了?世子他们兄弟三人又怎会带不回来了……”说着笑声愈发悲凉,睁得大大的眼中却生生掉不出一滴泪来。
“阿姝。”似在承受不住仪华这样的语调,朱棣终是睁眼沉沉地唤道。
仪华乖觉地止了话,眼睛定定地看着朱棣。
在目不转睛地凝视下,朱棣缓缓松开抵在凉席上的双拳起身,从床头匣柜里取出一个长条的紫檀雕云龙纹盒子,回到床沿边坐下,用着难以想象地平静语气向仪华陈诉。
“半月前的深夜到了离京师不远的淮安,当时人倦马乏,便入淮安驿站稍作休整。等……一入驿站,立刻有一名校尉带着八百侍卫……与父皇的遗诏前来。”两处几不可察的沉默后,朱棣将匣盒放到仪华手中,声音里隐匿着一丝切齿的狠决道:“这就是父皇的遗诏,你看着吧。”
仪华直觉地从这盒子里嗅到了这一切变故的源头,她颤巍巍地揭起这未上锁的紫檀盒,即刻明黄色绣着睥睨天下的龙图丝绢映入眼帘;她僵然地盯了一瞬,紧接着猛抓起遗诏一把打开,强凝心神阅看下去。
“皇太孙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外文武臣僚同心辅佐。”
“凡丧葬之仪,一如汉文勿异,此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天下臣民出临三日,皆释服,嫁娶饮酒皆无禁。”
“…诸王各于本国哭灵,不必赴京。”
“……王国所在文武衙门军士,今后一听朝廷节制。护卫官军王自处分。”
一句又一句的旨意跃入眼中,仪华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只是抓住明黄色遗诏的十指一根根泛白,抑制不下的颤抖自指尖散开。
“王爷,既然遗诏不许诸王入京,那为何世子他们会入京?”动了动唇,仪华好半晌才找到她的声音。
朱棣伸手覆住仪华颤抖的手,布满愧意的目中闪过一丝滔天怒焰,说出的话却又是那样地无力:“阿姝,我无法。来人带来了父皇的临终前的口谕‘燕王守边有功,特允膝下三子入京代父哭灵’。”
《朱明画卷 西木子》第34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