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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哀大莫过于心死,确有此事。
人心已死,不为曾经沧海桑田,只为如今几句轻描淡写的缘由,竟是如此淡薄而幼稚,赔了我那十七年,可当真极其不值得。
“这么多年来,我不恨二娘,觉得错不在她,有着父亲宠爱便目中无人,也只能暗自佩服她手段,可父亲你呢?只因为母亲与哥哥的缘故,便是连亲生女儿也不顾了?如今堂而皇之来到我面前告知我要顾及手足之情,您觉得这理由有多可笑?”
原来,被无辜牺牲的感受,如此尖锐而不甘,我厌恶那些搬不上台面的借口,做不到一叶障目,还心甘情愿,囫囵吞食下腹。
父亲不顾,与我辩驳:“蓅姜,毕竟你与瑞莹才是亲姐妹,你们同在宫中,必要相互扶持,排挤他人。为父知道过继长生之事,你耿耿于怀,可我们华家要立足脚跟,便不能让一人落下。她注定这一生膝下无子,你若不肯帮她一把,日后她可如何后宫自处?
就算你与你姐姐并不亲近,可女子存于后宫,只是家族之间利益角搏,难道还比你们私下情仇更无足轻重?又何苦为了他人,彼此怀恨在心,亲疏远近,你难道真的不懂?退一步说,于情于理,你也该宽容一些。
为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你的立场,便是心知你倍受皇上宠爱,日后再生不难,总是有希望的。”
我直视父亲,看他华发已生,鬓发雪染,这些年来,又有哪一根是为了我而生?人之可悲,便是生死存亡,在他人眼里,皆是儿戏,生与死,无所带来,亦所谓带去。难以逃出命运桎梏,卑微如尘埃轻重,活脱脱闹剧丑角,落到最后,竟连一分尊严也不曾留下。
当你想要的东西,无人愿给,那么便奋力去争,便是失败,也得光荣,总好过,心慈面软,畏畏缩缩。
“宽容?”我浅浅一笑,面上再不带一分冷然,我还是我,那个笑容明媚艳丽的婉约女子,轻声问父亲:“碾压过芬芳芷兰,那宽容,可是你们脚下残留下的余香?”
“蓅姜,你怎可这般言语?”父亲怒,气我顽固不化,说而不听。
我不惧,便是这十七年来的冷落遗弃,从未让我对父亲产生恐惧,只是让我从教训中学会,如何能让自己远离是非,少受些苦难。
“父亲真是老了,思考可不如从前那般周密了,试问姚家若是窥视华家手中兵权,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在朝中为官的,难道您觉得,华翌晨能逃得过这些干系?”
“这……”
洇湿的袖子格外冰凉,贴在皮肤上,十分不舒服,我瞥一眼沉思中的父亲,微微道来:“华翌晨为禁军统领,位居要职,当初也是父亲力争而来,甚至不顾朝中文武百官如何看待华家父子陌路的笑话,想来现在也是危险,姚冲逮到的把柄,任其中哪一个不是重罪?皇上即便再想重用华家,期翼能与姚家相抗衡,那也要有名正言顺,堵住悠悠之口的理由,以父亲来看,目前可有这样的理由?”
父亲略微沉思,摇了摇头:“这次纰漏,竟被那姚冲抓了去,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得罪了谁人,正好顺了那贼子的心思。”
“华云清华玄为,鼠目寸光,愚蠢无能,难道父亲不知,朝廷抗衡都是唯恐被逮到把柄的吗?竟能如此简单就被捉到了现行,怎么看都道行太浅。
说到底,两人下狱,还有一人恐会牵连其中,那蓅姜就跟父亲说句明言,三人之中,你得舍其中一人,这已经是最低限度。
壁虎断尾,只求保身,这件事也是如此,您想想清楚,明了了,可来告知蓅姜。至于能不能帮得上忙,就看造化了。”
“蓅姜,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你可跟皇上再求情,这次我定会重罚这两个逆子,绝无下次。”
我撩眼,已有不耐:“能保住两人,已是最能,若是父亲还这般痴人说梦,那蓅姜无计可施。”
“蓅姜,怎能让为父眼看亲自送死?蓅姜,你再想想办法。”父亲恳求,态度软化,再不似从前那般,严肃冷酷。
我心中没有半分恻隐,冰冷一片,人之性命,没有重来,可对于那两人,我实在没有半分心软,想到哥哥落水围困,一干人等漠然而冷酷的眼,心中不怜一丝,反而是乐见其送了性命。
“若是连蓅姜也惹恼了皇上,怕是以后华家不好再收拾,赶紧趁现在事情还未闹大,断了关系,也好保住您日后仕途,父亲好自为之吧。”
父亲走后,我仍旧心无宁静,胸腔深处最柔软而隐秘的一角,微微做疼,若是说我无辜,那么哥哥,又何曾就有错?
生命之始终,从不曾使我们能把我,然而,这一路,确实跟着连累不已,便是哥哥与我不曾有一分血缘又如何?普天之下,还有谁愿意为我撑起头顶一片天?谁可依可靠?就连凤御煊都不能,只有哥哥,只有他而已。这一刻,我只愿估计他的心情,其他人,再不愿多顾忌一分。
姚家目前证据在手,已是下手狠准,先是扳倒了元妃,牵连了江家,现下又直对华家软肋,这场角博,仿如失重天平,明显偏过了一头。
很好,就如此下去,我也要父亲尝尝什么叫心急如焚,什么叫绝望,还有那元妃,也该知道刻骨铭心,心如刀绞是何等滋味。
便是姚氏也是如此,太过顺利的事情总不是好事,未必就代表一帆风顺,也可能是云雀在后。就算扳不倒她也罢,我不急于一时,放长线,方能钓大鱼。
“蓅姜……”轻唤一声,我轻轻睁了眼,我向来少眠,白日里阖眼,也只是养神,并不真的睡熟。
“若是忙的话就不必夜夜都来,好生养着身子才是。”我慵懒倚在软榻上,并不愿起身。
凤御煊淡淡含笑,伸手理我披散一片的长发:“姚冲一早带着监察御史张文良一起,将华云清华玄为从家中带走,提至御史检查院审问,两人死活不肯开口,看来还在等你父亲的动作。”
凤御煊话中有话,想必父亲来兰宸宫一事,已经传入他耳中。我安然,温顺的躺在他怀里,任他撩水般,轻抚我眉梢嘴角,似勾绘我脸颊轮廓,温柔而仔细。
“御煊,你说,我这断尾求保的办法出的可好?”
他掉过眼色看我的眼,润而微温,堪比泠月浅色:“一箭双雕?”
我笑笑:“华家不就是江家眼前最好的例子?江震不是蠢人,看的着局势,也清楚该怎么去做了。说来,这也算救了元妃一命,没有了后面的麻烦,姚家也不会逼得太紧。”
凤御煊唇畔淡淡浅笑:“蓅姜竟心慈手软了,始料未及。”
我看着他的眼,缓缓道:“大人间的是是非非与孩子无关,你的血肉亲缘,我怎能不顾及?”
孩子之于男人,并不如对女人那般重要,尤其对于子嗣单薄的凤御煊来说,这个孩子的珍贵与否,与其母无关。长生孱弱,而他膝下只有这一女,元妃时逢这个关头怀孕,不得不说,就连不欲顾忌的凤御煊,也要重新思考一番。
《凰天下》第10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