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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御煊是何等人物,我心里自然十分清楚,便是淮南王确为他生父也无谓,当初他能篡权夺位,杀兄弑父,今日也可舍了那淮南王,成就帝王一路血色漫天。
不得不说,某种时候,舍得与毫无顾忌,的确十分必要。前路总有坎坷曲折,成大事,不可拘于儿女情长,那样未免瞻前顾后,负了当初一路走来的艰辛不易。
而我,从不求以女人的柔弱与温情去感动男人,凤御煊不是这样一个人,我亦不是。
他的心思,我能知大半,语气低声下气劝他高抬贵手,远不如帮他筹谋,替他下手,来得事半功倍。若是漏过淮南王一死,也可卖凤御煊与福来一份口不对心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他开始彻夜失眠,偶尔夜半醒来,他总是离了床,站在窗前沉默无语。我不愿打扰,便是躺在床上看着他背影寂寥,也是一夜不曾阖眼。
原来,舍得也非不曾犹豫,有些犹豫,不适合诉之于口,比如淮南王,那等耻辱而不得见光的角色,他不可说,不能说,也不屑说。
许绍每日都来请脉,我身子虽依旧孱弱不负重荷,可较于头一胎,确实好上许多,倒是姚氏的情况,并不乐观。我曾私下打问过马德胜,究竟皇后这一胎险情缘由为何,似乎太医并未查出到底是何原因,药物不及,十分棘手。
晌午过后,我倚在榻上小憩,邀月进门,小声在我耳边道:“娘娘,胡大人求见。”
我睁眼,支起上身道:“准见。”
不多久,胡安进了来,脸色略有焦急,见了我急忙上前,看左右不曾有外人,遂娓娓道来:“娘娘,姚相就上次事情始终不肯罢休,几张奏折上书,仍要亲自清查裕嫔一事,尤其是翠红口供,颇为犹疑。竟也要将微臣贬职,委派新人,看样子,是存了私心打算,您看……”
“那皇上如何说?”
“皇上能如何说,朝堂上下,谁人不知,姚冲居高位,功大不可一世,便是皇上也要留下几分颜面。就是皇上始终也未曾表态,臣这般焦急难耐,心中无底啊。”
我细密思索,当初凤御煊也曾应了要彻查那狱中自尽侍卫一案,逼得姚冲自动放弃追究翠红之事,可如今,他反倒迟迟不肯下手,任凭姚冲不断步步紧逼,不做声响。若是以我理解,凤御煊断不是如此被逼就范之人,可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你照做你的,无需急躁,皇后这一胎不安稳,姚相自然也是心中无底,他这般所做,莫不过是冲着我来。不过,单单撤你一职,还真是稀奇,难道……?”
如今地步也不曾知晓,那姚冲到底知否凤御煊身世悬秘,他这般究竟为何?只是单纯的权势倾轧?还是未雨绸缪,防了我们一手?
“娘娘,姚冲这一举,实在得防,万万不可大意。臣身居御林军左都统下副职,这可是统管皇城安危的重职,姚冲直直盯准臣开刀,怕是有阴谋于内。”胡安唯恐位不能自保,与我细细分析。
“而那侍卫的确是在臣手下任职,人已死,姚冲这般咬着不放,实在让臣寝食难安。”
我哼笑:“姚冲也非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别忘了,虽上次华家出了华云清华玄为两人徇私舞弊之罪,可如今华翌晨仍旧稳坐右都统之位,皇上心思,可见一斑。
若不是姚冲咬出他们,华云清也不会死那么早,华家又怎么会看着姚冲为所欲为?不过只是权势拉锯,暂时动不了你汗毛半根,无需生惧,待看看情势再说。
倒是那个侍卫的身后之事,你们也好去调查个一二,若是当真查得出与那姚冲有瓜葛,那不就是他自己掴了自己巴掌,再看他与皇上面前如何跋扈?”
胡安连连点头:“娘娘所言极是,臣这就着手去查。”
胡安刚走,刘东忧心忡忡与我道:“娘娘作何打算?姚相这是仗着跟永州侯的姻亲,咬住娘娘不放,皇上也没有定夺,岂不是让那姚相愈发得意起来?如下又盯上胡大人,看来似乎也是来者不善。”
“让他咬,他不忘乎所以,也逮不到他把柄。”
余下几日,也传得皇上下出几道指令,无一不是深查狱中侍卫自裁真假一案,反倒是姚冲那不倦上书,便似流水落花,入了御清殿,却再无声息半分。那姚冲也非吃素,明见皇帝有意偏袒,却也并不做声,依旧折子无数,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而因着皇后姚氏身孕生出变数,姚冲入宫次数更甚,便是有时御花园中也可见一二,犹是我出入其御清殿,每每逢时,见他浓眉狭眼,半睐半阖,掩不住精光流溢,也是三分恭顺,七分冷哂。
同时怀有皇嗣,他与我敌意,不置可否。我不便与他证明冲突,仍旧碰面之时,笑靥粲然,和颜悦色。
京城的春分来的颇早,宫中种了些桃花,最是这个季节,方才盛开娇艳热闹,犹是御清殿那边,桃开飘香,芳刹独处。我绕过花园回廊,正欲转角,突见翠绿盎然之色深处,那一抹紫蓝衣袂,晃晃若若,正渐渐离近。
我挑眉,见前面刘东转过身,眉眼示意,我衔笑,踱步走过去,那人刚好侧过树丛,相遇,对视,止步。
“宸妃娘娘千安。”姚冲敛目,俯身而拜。
“原来是姚相,免礼吧。”姚冲起身,撩眼看我:“娘娘可是前往御清殿?”
“正是,难道姚相是刚从那处出来?”
“娘娘所言正是,刚与皇上商议国事。方巧遇娘娘如此,不过,容老臣多言,御清殿乃皇上处理朝政之处,娘娘乃后宫嫔妃,不易多走动,容惹事端。”姚冲不急不缓,娓娓道来,那般气势,凌人在上。
我巧笑,撩眼看他:“姚相这话严重了不是,古人云:流言止于智者,智者眼中,自有智果,而非是非。所谓事端,也不过就是狼子野心之人,见缝插针的手段,无关真假,无关对错。”
姚冲亦是笑面慈色,稳如泰山:“娘娘所言极是,可不久之前也才惹得宁王无辜,牵连其中。朝堂后宫,人多口杂,并不见得好看、好听。如今娘娘也是深陷囹圄之中,安心在兰宸宫养胎,不是甚好?”
“哦?”我展过目光,细细看他那般得意神色,闻言软语,却句句带刺,不禁反问:“看来那本是姚相自己的见解。”
姚冲再拜,起身时,不屑神情显而易见,边道边与我擦身而过:“老臣两朝为官,辅佐新帝,世代重臣,理应为朝廷鞠躬尽瘁,便是娘娘冤枉,抑或并非空穴来风,老臣自当查出水落石出。”
“姚相辛劳了。”我轻语,那人已走出很远。
“娘娘,您看他得意之色,真叫小人得志,竟敢如此与您说话,实不知好歹。”
我调过眼,提裙继续前往,心中微微一沉,如是姚冲这般所为,怕是也有心中定数了。等入了殿,见福来恭顺站在门口,似乎泥塑,弯腰垂目,眼色只落脚前一寸。
《凰天下》第16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