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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部尚书又被单独叫来,询问他这封先帝宾天诏令,到底想好了没有。
不过月余,吴大人就瘦得几乎脱了形。小眼睛在他巴掌宽的瘦脸上急速转动,他想了好几份截然不同的措辞,却不知怎么写是这位显宗陛下想听到的,所以也拿不准说哪一个版本更好。他这边想,郭为已经忍不住了,尖声道:“吴大人,这有什么难的?苑劈此人
又是什么善男信女吗?她害了娘娘,害了我家陛下,而且还害死自己的父亲!她早就应该有报应了!吴大人,你不必为她遮掩,照实写她就已经死有余辜了!”
吴幕烨嗓子发干,他端详着苑瀣的脸色,发现苑瀣皱起了眉头,想必觉得还不够劲,于是咳嗽一声道:“郭公公所言极是,臣这就回去拟旨,昏君苑鹨,本是鄙陋宗室,不守礼法,不顾祖训,罔顾天恩,阴谋篡位,不忠不孝……这个……。
祸国殃民,残害同宗,罪大恶极!”
“够了!”苑瀣突然厉声大喝。
吴幕烨吓了一跳,心道:难道您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这先皇分明和你有大仇恨你害死了她,连祖庙都不想让她进!人家是皇帝,我不这样写,她怎么着也不会连祖坟也进不去啊!
苑瀣知道自己失态了,他看看郭为,又看看吴幕烨,青瞳说得对,在任何时候,利益永远要比道义有更多的信徒,不要妄图改变这一点。
这时候,他突然觉得,摆在自己前面的路,并不好走,也并不让人舒服。对于青瞳的及时抽身,他倒真的有些羡慕了。
他深深呼吸一口,稳定自己的情绪,双眼似乎看到很远的地方,淡淡地道:“我来关中之前,刚刚清算了户部的存档,现在形势很好啊。尽管连年征战,大苑的人口还是比父皇在位时增加了三成,而府库的增长竟然足足有十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吴幕烨和郭为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苑瀣接着道:“意味着四个字‘丰衣足食’!大苑百年来第一次可以说我们的百姓现在丰衣足食,荒芜的土地重新开垦,就是荒僻的流州,百姓依然可以得到足够生存的耕地。市面上的物产南北贯通,走到稍微大一些的村镇地县,就能在市面上见到南北各地物产。商贸就是一个国家的缩影,如果不是物产丰富,自给尚且不足,也就不会运往全国各地。百姓手中如果不是有了余钱,一些不是生存必需的玩意儿在市面上也就不会那么多。同时,既然商路通畅,商人不会因为盗贼横行不敢行走,也不会因为一路苛捐税赋重得不能承担,那么这个国家必然是安定的。我知道先皇在继位大典的时候,站在太和殿门前对着整个京都宣布,她一定要还百姓安居乐业!她也的确做到了。”
苑瀣的语气重了起来,“她击退强敌,让二十年内,边境无忧!她革除弊政,让百年之内,大苑无虞!她大胆迁民,让未来数代,可能都可避免兵灾昭昭青史,天道人心!”他目光从远处移到吴幕烨脸上,双眼慑人地亮,“你让我说……她是昏君?”
十八远行
永嘉六年,上染疾,崩于关中易州,其兄继位,恢复官名苑瀣,追谥先帝庙号——神武仁隆昌体德孝明彰显福运熙慈和,以不惊扰遗体由,葬于关中。依大苑习俗,男帝单称,女帝双称,故这位在位六年的皇帝,被后世苑史称做武仁帝。
新皇以极其隆重的仪式安葬了武仁帝,倾尽内府也在所不惜,葬礼之盛大,陪葬品只奢华,都远远超过了以往以及以后大苑的任何一位君主。或有臣工提出权谏,新皇只淡然说出一句:“这是她自己挣下的,不由别人眼红。”
就在举国都对显宗皇帝大加称赞的时候,礼部尚书吴幕烨却在一次酒醉后,隐约向家人透漏了一个秘密,醒酒之后,他自己吓得辞官归田。但是这个秘密,却在一个个大臣府邸下人口中慢慢流传开来。再过几日,群臣上朝的时候,看着显宗皇帝,个个噤若寒蝉。
显宗皇帝在位期间,一直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励精图治,勤俭自律,将大苑推上一个全新的兴盛时代。必须承认,显宗皇帝不但在大苑历史上是个好皇帝,便是在整个中原历史上,在历朝历代的帝王中,也算少有的明君。
可是直到他死,始终有不利于他的传言。这位皇帝越是温和,官员们越怕他,他温和到死,大家就畏惧他到死!便是他死后,史官给他的评价,也隐约提出了对他品行的质疑。
显宗即位,朝中的官吏各有变动,该封赏的,该贬斥的都没有什么悬念。唯一的意外,只有被认为坚定地站对了队伍,显宗皇帝最大的功臣,西北军元帅霍庆阳。他在马上就能享受自己胜利果实的时候,辞官告老了。
这位昔日的元帅大概辛苦得久了,辞官之后便游历全国,用了三年的时间,将整个大苑走了个遍,最后选在西南扈州一个小小的山村安家落户。
里正时常能看见霍元帅和邻居一对老夫老妻饮酒倾谈,霍元帅应该对那对老夫老妻隐瞒了身份,因为相邻偶尔路过,听见那对夫妻和霍元帅说话毫不客气。但是霍元帅想必未曾生气过,因为就算被那女人大声训斥,他也总能和那眉头又一道伤疤的老者认真听着,两个人还总是喜笑颜开。
对,还有一个意外,那就是当先皇的棺椁迎入关中匆匆选好修建的墓陵时,竟发现赵如意安静地躺在预备安放棺椁的地方,身子僵硬,早已死去。他两只手紧紧地护住胸前,使劲抠开一点儿,才发现手中只有两缕纠缠在一起的乱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他的愿望没有能实现,国君的墓室里只能由相王合葬,所以,这具僵硬的尸体被偷偷清理出去另行安葬,陪着他的,也只有手中的一团乱发。
除了最先进入墓室的人,也没有人知道这点小小的插曲。
两个月以后,街头巷尾还对这场盛大的国丧津津乐道,尤其是墓室内的陪葬,更是小民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谈资。
“我表兄就在十六卫军,他知道得可清楚了!那送葬啊出动了一个军队,啧啧啧!棺椁比一个房子还大!里面叫不上名字的宝贝咱就不说了,单单说那用来填缝的吧,放完先帝的陪葬品,不是棺材还没装满吗?就把珍珠碧玉翡翠什么的倒进去,专为填缝!光珍珠就用去了一百六十斗!都是指头大一色光的匀净珠子,竟成了填缝的了!啧啧,那叫亮,亮得看一眼就能瞎!”
“老皮,昨儿你还说珍珠用了一百二十斗,怎么今儿一天过去就多了四十斗?你填进去的啊!”
“这……嘿嘿,这个谁能说得准啊,反正就是不少,我攒上八辈子,也挣不来一颗珠子,我上哪儿去找珍珠填……”
“哎,我说,你胆子大不大,胆子要是大,晚上去皇陵走一遭,随便伸手一摸,八辈子都够花了。”
“爱意,你胡说什么呢?这可不敢瞎说,盗墓,那是杀头的,何况去盗皇陵?”
《青瞳之大容天下终结篇》第168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