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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对我好点。”她钻进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聆听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于是,心也安定了。卓阳拉住归云的手,说:“来,我们写大字。”两人趁着夜色,在玉兰树下点了一盏烛灯,归云为他裁纸磨墨,又添来了家里存的山西的汾酒。卓阳轻轻抿一口,端的是红袖添香。她知他心意,他喜好。卓阳先挥了毫,是父亲的姿态,写出的是缠绵。“一生一代一双人。”归云唱过这样的词儿,她懂,从卓阳的身后抱住了他。他抓过她的手,他要他们一起写。她也懂,与他并肩,垂首,顿笔。雪白的宣纸上滴落了墨,旋即被一通雄浑有力的狂草掩埋。直线似水,曲线是山。归云的手不由自己,只能被卓阳的手带着。一气呵成。归云不认得这草书,问他:“你写的是什么?我看不懂。但是你不准笑话我。”
卓阳在她耳鬓呵气。“顶简单的六个字。”归云拿起宣纸再认真看。他已经低低说了:“卓阳爱杜归云。”瞬间,眼泪滑落,将那纸上墨迹淡开。归云胡乱抹着泪,哽咽笑着怪他:“别写这些不正经的,你得写正正经经的。”卓阳听她的话,在桌前撑了会身子,闭目,再张目。提笔落地,神情专注,似是酒醒了,也似还在薄醉着。他这次写的字,归云认了出来。无愧书汉魂他没有抬头看自己父亲的书匾,但是已经模仿得一点不差。不!更有了自己年轻的气势,更磅礴,更一往无前,更直冲九重天。归云上前,握住那纸。“好,很好。”她仰首看他,冲他灿烂笑道,“现在这幅字是我的了。”
不笑的模样只给雁飞看。“一天天好像等待命运判决,我觉得勇气在流失。”雁飞说:“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你肯,就能把他留下来。”归云拼命摇头:“这样他会怨恨我一辈子。我嫁他,原本就带着这个承诺。”
雁飞叹息:“大城市里北上抗日的青年不少,可到了那里一片穷山恶水,前有敌寇,后面补给又跟不上,心理就先有了落差。有不少人因此借故潜了回来。”归云说:“他只会往前冲。”往前冲是什么?她看到过闸北的废墟和虹口的狼烟。如同在走钢丝,一个不稳,是性命攸关的事。雁飞见她气色不稳,安慰:“也不能往坏处想,如果捱到胜利,不但合家团圆,还能功成名就。”归云摇头:“要什么功成名就?我只要合家团圆。”雁飞拥抱她:“我们什么都经历过,不怕,真的别去怕。”归云汲取她身上安慰的力量。得到安慰之后再工作,她埋首算账,剥打算盘珠子的速度愈来愈快。裴向阳总跟着雁飞,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他就一个人静静趴着写功课,雁飞为他摇着扇子赶蚊子,再望望归云,叹气:“你都要成老黄牛了。”归云不抬头:“世道艰难,我须努力。”“从来女人做事就比男人更难。”归云抬起头:“这年月,从来只能把女人当男人,把男人不当人。恐怕这样我们才能熬下去,活过来。”雁飞叹了下:“卓记者果真是干革命的,都把你教成什么样了!”她把话岔开了,伸出自己的青葱玉指,对归云说,“我是益发吃不得苦,等孩子生下来,可怎么养她?”归云果然抬头,说:“自然是有我的。”雁飞竖竖眉毛做怪脸:“我还真没想过日后的路怎么走,只盼着这个孩子,可老实说却真没光明大道开给她。”她想了下,“干脆我入干股给你算了,当我给我孩子存老本。”
正合了归云的意思:“我欢迎之至,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你帮衬我,我更不怕了。”
也是雁飞的原意,她笑:“那我也不客气,先对你这里提些意见。”便真提了许多建议,让归云又生了些经营的主意。归云有了念头,心里的愁就淡了些,雁飞的心,也放下了些。当归云疏朗的笑越来越少,雁飞是能清楚知道她是在承受着割舍的痛,她竟肯从心头割舍,放了自己爱的人走。如果换作她,不放,坚决不放。然,雁飞转念,不放又怎样?郎心磐石,坚不肯转移,该走的还是要走。
归云到底比她幸运,也比她坚强。雁飞在饭庄的雅间恍惚睡去,归云找了毯子给她盖上,带了裴向阳到外间,自己也轻了手脚做事。雁飞睡得恍惚了。正值黄梅雨季,稀稀落落的雨点坠地的声响,更使人容易恍惚。好像有人走近了她,抚摸了她的发。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口中却轻轻问:“你走的时候真的不后悔?”他轻轻答:“我不能后悔。”“世上还有谁能比你更狠?周老爷身上被捅了十八刀,那年你正好十八岁。”
“很好的纪念不是吗?”雁飞睁了眼睛,坐直了。向抒磊只是望着她,回忆当年。她睡醒的样子他是见过的。那时候她趁着在灶庇间生火的空闲偷偷睡觉,锅灶的黑灰睡到脸上去,醒来像只花猫。
他不常笑,不愿笑,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子却笑了。她睡醒的那刻,是有片刻的迷糊的。
她眼里的他,俊俏一如当年。一个男子,怎能如斯俊美?那时的少男少女,暗地惺惺相惜,互相扶持。她捅破这层纸,他极力回避。可终于她看见他狰狞的一面。当夜想了又想,去敲他西厢房的门,却见他好好一个人蜷缩着抽大烟。她去争夺他的烟枪,再然后看到他的伤。让他继续抽?不不不。她不让他抽,毁了他的烟枪,坚决要他戒。“我早说过,你带我走,是带我脱离苦海,日后日子再苦,也不是苦海。可你却说在我身边意志不坚定。”她记恨他走时的速战速决,抽刀斩乱麻,谁也不比他干脆。让她一人呆傻在原地,是她一厢情愿表错情,任性妄为。以后种种,是命运惩罚她,也是她自己惩罚自己,存心堕落到底,豁出去给他看。从此心中没有光明。他毁了她的情意,还有她重生的指望。怎能不恨?怎能不恨?“我后来做过雏妓,再后来做了舞女,现在要生一个父不详的孩子。这就是被你抛弃后的人生。”他覆上她的手:“小雁,人只有一辈子,好好生活。”她嘴角噙住冷笑:“杀人者终偿命,欠债者须还钱。谁都逃不了自己的债。”
《侬本多情之乱世浮生百度百科》第13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