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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里的陆东皓,神秘,富可敌国,有一帮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的拥护,有外人咋舌和不敢轻易力敌的庞大势力,还有他视若手足的兄弟。至于感情,那越发扑朔迷离,就连醉生梦死最当红的蜜莉姐也不敢碎嘴说陆少又看上了哪位姑娘。
其实,人总是这样,标签一旦贴上,就容易产生误读。只有在电影里,才会有像永动机一般的超人,他们善于缔造传说,但陆东皓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也会累,也会疲惫,甚至会感到力不从心。
对白昭,对甘尚川,包括对自己。
人生之于他,更像是一场看似在反抗实则认命的游戏。在二十多岁之前的人生,他的重心就是反抗父亲。
他的父亲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古董式的存在,他总是固执地沿袭着传统。在他家里,父亲被称为老杨,他被称为少爷,而女性角色的缺失,更让他觉得自己身处民国时期幽暗阴郁的氏族环境。
大宅门,深庭院,还有充满了符号意义代表着权威和传承的祠堂,在少年的陆东皓看来,他的家无处不在充盈着的是一股腐朽的尸臭。
他的父亲,总喜欢对着祠堂里的祖先牌位,告诉他陆家的发家史,金沙河边的淘金者,尸横遍野中走出来的马帮,他们如何躲过世事浩劫,如何安身天下,又如何在S城盘踞一方。他的父亲说,姓陆的人,身上流的是淘金者的血,骨子里有着马帮的悍与勇。他教育他传统,教谕他势道术,教谕他出世与入世,带着斑斑白骨,踏着先人的鲜血和教训,仿若他根本不是十余岁的小小稚童,而是早已历经数世的活佛。
他的反抗,是源于本性的一种觉醒。
十五岁那年,他的父亲把那个叫白昭的少年带到他身边。
说,这是你去英国留学的同伴。
他的父亲喜欢收养各种孩子。他的那些所谓兄弟都是养子。但是渐渐地,他们都不再出现在他身边,他会想起古时候那些所谓的太子伴读。一旦太子有错,受罚的往往是那些无辜的伴读。
他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二天那位叫黑子的兄弟就再也没有出现了。父亲说,他把他送去泰国了,泰国有黑市,很流行让十几岁的少年打泰拳擂台。
他第一次跟那个叫段铂的男孩做朋友,段铂比他大三岁,有着足以让他羡慕的一切,挺拔的身高,英俊的面孔,会打一手漂亮的台球引得台球室的女生尖叫,还会抽烟。若干年后,他已然遗忘了段铂真正的样子,但一想起那个场景,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阿飞正传?里的张国荣。是他教会小小的陆东皓抽人生第一支烟,呛人的烟吸进肺里,带出眼泪,后来,段铂说:“小少爷,我要出去做事了。”然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在他出国留学的那段时间,他听说,他死了,是车祸,人为。
他第一次跟班上那位早就忘了叫什么名字的女生一起过圣诞,那一夜,他跟那个女生在山顶看了一夜的星星,传说中的流星雨并没有出现。可是不到学期结束,他就调去了另外一个学校。他的父亲总是用这样强硬而冷酷的方式让他熟悉人情冷暖,明白聚散有时。
所以,当白昭出现的时候,他想,这不过又是一次早就注定要离散的缘分而已。
他们总是用各种方式伴他同行,有的短,有的场,而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会离开,结局难料,祸福未知。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心事重重,怀揣着蠢蠢欲动的心,像极了骑着摩托穿越沙漠的切格瓦拉,他要去找他要的自由。
白昭,是个意外。
他安静,甚至带点柔弱的气质。他身上没有丝毫的黑暗气质,站在阳光下犹如一块不沾尘埃的璞玉。太漂亮,漂亮到你忽略他的杀伤力。
英国的天气,潮湿,阴郁。这个国度与之前的陆家有着异曲同工般的契合。腐朽、拘谨、纹丝不乱。他跟他一起读书,上学。从高中到大学,他们一起习武,机件,练习拆卸枪支。十八岁的时候,他在街头碰见一华裔女学生被黑人抢劫,路见不平的结果是遭遇了当地不法团伙的报复,两个高中生,在巷子里被一群黑人围住,寡不敌众,被打得快要窒息的时候,白昭伏在他身上,他只听得见一阵拳头打在身上的闷声。如雷的心跳和眼前的鲜红,是他晕厥前最后的记忆。
那一役,白昭肋骨断了三根,也是那一次,他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自由是多么的可笑。没有权利和实力的自由,如同暴露在空气之中无壳的鸡蛋,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与其说是一次妥协,不如说是一种觉醒。
他开始渐渐明白父亲的苦心。父亲给予的不是一个牢笼,而是一个足以保护他安身立命的蛋壳。
就是这样,他开始接受命运。
同时,接受白昭。
不再随波逐浪地认为所谓的离散有时,缘分的无奈不在于命运的强悍,而在于自己有无掌握命运的力量。
他第一次觉得,朋友,是可以一辈子的,只要自己愿意。
陆东皓的十八岁,开始间接处理陆家事务,而从他认清自己角色的那一刻起,白昭就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他甚至可以数着自己或者他身上的伤疤向旁人一一诉尽两人共同经历的记忆。从很早开始,在他的视线里,早就不会再出现白昭,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会永远站在他身后,他把他视线的盲区交予白昭,他并不认为两个人还有分清楚彼此的必要。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他想当然的感情就变质了呢?
《浮生未歇》第4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