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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想起白天在山上看见的石莲。突兀地从石头里长出来,红红的一朵,旁边竟也有莲叶相衬。联想到若干传说,关于血莲,关于人形的青苔。
从山上往下看,民居错落,旁边还有晒谷场。不难想象这原本是一座什么样的小镇,偶尔背着背篓从山下走过的纳西人还能勾起若干年前的生活印记。
直到在这里才闻得到时光的味道。
亦鹏:
白沙。壁画。茶马古道。博物馆里的讲解员太年轻,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在这偏僻又冷清的博物馆里工作,一抬头,全是历史的尘埃,一发声,只听得见回音。他们并不真正懂得这里蕴藏的秘密,假若墙会说话,即使用尽余生,也看不完几百年的浮世画卷。末了,这位姑娘轻声抱怨,束河原本比丽江更值得重视。外来的人叹息着所谓的破坏,一心想看到原生态,可这些土生的居民却巴不得一日繁华,对面的那座古镇的传奇让他们的心不复平静。他们甚至没有耐心去还原昔日更值得传诵的传奇,例如王室部落,例如马帮。凋零的壁画上有若干空洞,额头的宝石、手指上的黄金早已在一场浩劫中失落,只是残迹已足以让人想象到昔日的木王府是怎样的繁华鼎盛。明朝的皇帝远在庙堂,炼丹修道,乐此不疲,偏居一隅的王爷日子过得反而舒坦。或许在当时他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藩王,被打发到蛮荒部落生根发芽。十八罗汉,若干仙道存于一画,假如马可波罗有幸走到南疆,这将是怎样一副热闹的画卷。信仰庞杂,即使太上老君与文殊菩萨大打出手,却并不影响这位综教(综合的宗教)分子在壁画下方大宴宾客的兴致。后来我在一幅人像前停留许久,他们说这便是最负盛名的马帮王。彼时,时光流转,西学东渐,北方的洋务轰轰烈烈,这里的人们却依旧过着马背上的生活。都邑里来的商人将大批的货物交给当地的马帮,快则一年,慢则五年,浩浩荡荡地出发,能全身而返已是奇迹,死亡随时跟随,他们探访的是雪山巅上那个更为神秘的部落。当时的他只是老马帮里的一个孩子,祖祖辈辈都靠马帮为生。父辈的荣耀背后却是刻骨的孤独。他从大洋彼岸归来,领略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声色,难以忍受自己依旧
无法摆脱的命运。父亲将马鞭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一代传奇崛起。
很难说是心甘情愿,那张仅存的照片上,他着一袭长衫,斯文,儒雅,更似一文人,而非马帮首领。难以想象这纤弱少年竟会是名噪四方的马帮王。
历史淡去,曾经的金戈铁马沦为享乐之地。阳光赤裸,随处可见发呆、聊天的现代人。住下的会所出乎意料的安静,工作人员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本地少年。因为客人稀少,反落得自在。同样也是发呆、聊天、晒太阳,他们的不满与寂寥全写在脸上,与青春有关的日子,谁又愿意这样虚掷光阴,甚至连挥霍也谈不上。偶尔一辆宝马在门前停下,走下来的男女刚从球场归来。现代人的奢华时时刺激着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青春也变得焦灼起来。
亦鹏:
我正在飞机上,从云南到厦门。
鼓浪屿。
我记得曾经来过这座城市,那时那么年轻,不懂得分辨旅途的甘美,只记得跟在采访对象的身后,每日出完外景回到旅店,蒙头大睡,甚至听不见海浪的声音。
你还记得蒋佩吗?想起她穿着一袭刺目的红站在一座民国的院落里拍照,红得像一道红尘掠过的伤口。她终于还是没能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可我却清晰地记得就是在鼓浪屿的酒吧里她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那个男人是她的同学,她养他,始终站在他的面前,一站就是五六年,还记得圈子里的人都笑话她,为何不尽早攀高枝,守着一个不成器的男友,弄到自己遍体鳞伤。那晚,她喝了很多酒,她说以为这样的付出可以换来相守,可是她却在他的后背发现了吻痕。她什么也没说,一声不响地就出来拍照,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当时,她对我说:”一切都是有付出和获得,真的要发自内心,为对方牺牲,然后尝尽甘苦,才能坦然自若。所谓幸福,原本就是细微的、琐碎的、脆弱的。“
我不以为然,却在现在,渐渐明白了她话语里的意思。
一直觉得《春逝》里那个忠厚男子的落寞情怀,是接近纯粹爱情的表达方式。是走在凛冽寒风中,亲吻了彼此就会觉得温暖的滋味。是在睡梦中可以握在手里的另一双暖而柔软的手。是醒来,看着对方觉得幸福。是给予坚定的誓言,即使不能天长地久。慢慢地一起经历,一起走路,生老病死。心里有爱,所以时常有忧有惧,让人变得脆弱,但仍执意相信他才是自己的幸福,所以可以重生。
如果,我能再次遇见你。
我想,结局会不会因此改写?
亦鹏:
我在鼓浪屿,遇见了一个男子。
他走过来,对我说:”你好。“英俊纯良,笑容阳光,带着海浪的味道。
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我以为他是你。
我设想过无数次,是因为开始得太潦草,所以结局才如此灰暗。假使可以重来,我们能否选择相遇的方式。
我只是我。你只是你。
你走过来,轻声地对我说:”你好。“
然后,我闻到你白色衬衣上的味道,有淡淡的烟草味。
这样的假设是否太矫情?
可是,我多么期望那样一个假设,不再是居心叵测的暗示,彼此内心坦荡,爱,只是你,只是因为你,不再有其他。
《假使没有未来》第8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