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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屏住呼吸。无数张牙舞爪的鬼手在他背后伸出,正要扑杀却凝固在半空中,场面一度陷入死寂,甚至还有一丝滑稽。
他呆在那里不动,鬼手又开始慢慢退缩。
回想起带路NPC姑娘透露的信息,不见寒判断他遭遇了两种灵异。第一种是跟踪者,第二种是窥视者。
跟踪者对应地上的鬼影,闻声而动,会袭击制造声音的来源;窥视者对应黑暗中的眼睛,可能没有直接攻击的能力,但是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停留时间过长,则会被窥视者盯上。窥视者会促使跟踪者摆脱攻击机制限制,直接袭击目标。
然而根据NPC姑娘的提醒可以推测,无论是哪一种灵异,都有一个限制,那就是“不会攻击结伴的目标”。它们只会袭击落单者,不见寒很可能要一直维持被追踪准备袭击的状态,直到他和林且行汇合。
实际上,偌大一座城镇,又已经是民国年间,不是没有电灯的封建时期,这个时间段全城一片黑暗沉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不见寒一路走来,且不说没有遇到行人,连一盏檐下的烛笼、一扇透光的窗户都没有见到,实在过于反常。
他猜测这可能和他身处的地方是回忆剧情有关,他眼中所见的东西,未必都是真实场景,很有可能是秦楼月主观处理过的记忆。
秦楼月放大了夜晚的黑暗与孤寂,深夜空旷的街道对一个娇弱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恐怖了。那些跟踪和窥视她的鬼怪,也未必就是真的鬼怪,而是鸨母对姑娘们私生活窥探和控制她们的爪牙的化身。
思绪有些飘远了。总的来说,这一段剧情的逃生诀窍,就是一直保持移动状态,但是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只要能在死前总结出规律,回忆杀这段高能并不难对付。之前把高跟鞋脱下来丢掉,确实是丢对了。
等鬼影稍微缩回去一点,不见寒开始蹑手蹑脚地前行。
动作幅度受限,他不可能跑得太快,万一不小心走错了路,还要匀速缓慢地折回来,一来一去,耗费了大量的时间。鬼影一直尾随着他,在阴影中蠢蠢欲动,让他背后时刻都好像扛着山大的压力。
不知走了多久,浓郁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亮光。巷道深远处,一盏白纸灯笼悬在漆黑夜色中,忽明忽暗,像耐心等待飞蛾自投罗网的饵光。
不见寒朝着有光的地方小心地快步走去。
走得越近,他越能清晰地看见烛光映照下,是一名长褂青年正在提灯等候。
他身形高但是单薄,风鼓起长袍,显得空荡荡的。惨白的烛光照亮他瘦削的下巴、鼻底、紧锁的眉头,双眼浓黑深不见底,眼底下有一片吓人的青黑,身体其他部分大都隐藏在黑暗中。
仿佛一抹游荡在空街上的幽魂。
【秦楼月:阿行!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还愿意在这里等我的,你听我同你解释。】
不见寒走上前,念出这段台词,同时他身后蠢蠢欲动的阴影也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样,逐渐平息,退回黝黑深邃的空城中。
“你说罢,”森森的烛光中,青年画家颜色苍白如同死人的嘴唇轻轻动了,声音嘶哑,“我听着呢。”
“我不会嫁给萧公子做他的姨太太,更不会教其他人梳拢。”台词太过奇怪羞耻,为了赶紧过掉这段追夫修罗场剧情,不见寒加快了语速,听起来好像他真的正急于向误解自己的情人辩白,“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哪怕你如今尚未功成名就,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旁人爱我不过是馋这幅皮囊,逢场作戏,我独稀罕你一颗真心。”
林且行闻言,仿佛失去全身力气,露出一个虚弱且仅浮于表面的微笑。他深黑的双眼像能吐露言语,其中至深处,藏着一个失恋心碎的男人深爱却不敢作声的无力和悲恸。
“你方才对你的妈妈,并不是这样说的。”他声音极轻,气息像浮游在空中的蚕丝,时刻准备破碎,“你说我没有钱财,也没有权势,只会花言巧语和异想天开,除了皮相尚可一看之外毫无是处。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说的都对啊,只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对我其实是这样想的?”
“你应当知道,我心慕你从来不是因为你的美貌。我所爱的秦楼月,善解人意,能宽容也能理解别人对理想的坚持。她不在乎我贫穷,也不会嘲笑我地位低下,更不会认为我坚持自己的绘画风格、不肯迎合世人的审美是不可理喻的顽固。我莫非不知道自己又穷又贱,冥顽不灵像个傻子吗?可是她对我说,她不在乎身外之物,她所欣赏的,正是我高傲不屈的意志,和特立独行的灵魂。”
“我以为只有她懂我的心意,只有她能肯定我的才华,我不仅视她为爱人,更将她当做知己。每当我撑不住的时候,只要想到她,我就感觉自己还有再坚持下去的理由。可是现在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我知道红尘中人,多擅话术,但我没有想到,竟然是擅到这个地步……”
“今天听了你那番话,我便止不住地在想,你曾经对我说过的‘欣赏’,到底对几人说过?你究竟几次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将多少男人耍得团团转,为你痴狂颠倒,你却叶不沾身?你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我贫穷潦倒,所有之物本就剩余无几,全都给你又有什么要紧?唯独剩下一颗真心,你还要偷去践进泥里——”
“秦楼月,你到底有没有心?!”
声声质问,仿佛丧偶之雁,啼血凄鸣。
林且行越说越激动,情到悲愤处,呼吸急促、声音哽咽,几乎喘不上气来。他瘦削的手在宽大的袖子底下颤抖,烛笼的火光也震动不已,摇摇欲熄。
不见寒听完这一大段深情剖白,竟然感觉心神动摇,眼眶一酸,泪水差点涌出来。他当然知道,这是受到被他附身的秦楼月本身的影响,但还是忍不住为面前这位兄弟头顶的绿意掬了一捧辛酸泪。
不禁连台词都念得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不,我没有骗你,我从来没有骗你!阿行,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你是在怪我一再拖延,含糊其辞,从来没有给过你一句准话吗?我哪里是不想,我只是不敢!我怕妈妈发现你我的往来,要让你难堪,更怕以往的客人要找你的麻烦,所以才说出那些难听的话!阿行,你我相识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真心吗?”
“我已经不敢信你了!况且就算你是真心的,”林且行喘着气,浑身发颤地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样?”
他说话越来越艰难,颤抖得也越发剧烈,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前襟的衣服,脸色从惨白涨到通红,一副难以呼吸的样子。
不见寒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激动过度,很快发现不太对劲。林且行的身形逐渐矮了下来,窒息和剧烈的战栗使他难以站立,渐渐跪在了地上,手中的白纸灯笼也跌落在地。烛火舔上糊在竹枝上的白纸,很快燃着,在苍白的灯笼纸上灼穿一个窟窿。
《行走世间攻是谁》第3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