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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满听他语气温柔轻慢,竟是从未有过的含情脉脉,心中猛一咯!,不禁大为惊讶。因为这毕竟和颜惜在如斯之中的一贯印象,实在是差得太远太多了。他忍不住好奇抬眼去看,却见颜惜早已转回了头,望向湖边华灯霓彩,人潮汹涌。
只是每一个都面目模糊,遍寻而去,哪里都找不回前尘旧梦。
临到时辰的时候,湖边反而安静了下来。颜惜缓缓起身掀开帘纱走出,和曾经训练过的无数次一样,向著四面明湖浅浅鞠了一躬。而再抬头,便听见四周隐隐传来抽气声惊呼声,起初还星星落落此起彼伏,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广,不消片刻,便汇成了喧闹至极,甚至大有掀翻天顶之嫌的赞叹声、鼓掌声。
一旁的春满瞧见这场景,像是自己出了阁似的,模样竟显得比颜惜还要激动。他两眼含光,双手死死拽紧颜惜的衣衫角,抖声道:“公、公子……你看他们的样子……你……你好受欢迎啊……”
湖边人反应如何,颜惜自然是瞧见了的,但他却丝毫没有产生出和春满一样的兴奋,不仅面上一片清冷,心底更是寸澜不起,凉薄至极。春满瞧出他的不快,急忙敛了笑意,忐忑问道:“公子……你、你不开心吗?”
颜惜面无表情,冷声道:“这些人既非出于真心,大家都不过逢场作戏而已,我却又有什么可开心的?”
春满的表情像是有些被慑到,他呆呆反问:“真……心?”
颜惜扫他一眼,淡淡道,“那边的灰头发男人,朱连安朱尚书,三年前自言对离尘痴心一片誓死不改,后来离尘惨死王家,他对著王持,竟然连个屁都不敢放。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传出话来,说离尘是自己不识抬举,所以死有余辜;还有那边拿扇子的青年男子,陆晨,自诩为京城第一才子,平日里傲气自负得很,两年前拜倒在无夜脚下,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儿没为无夜做过?那时人人皆以为他痴心专情,如今无夜才死不过短短数月,他就可以悠闲自得地出现在这里,来争抢别的小倌了?”
春满还没有来如斯多久,这些陈年往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现在听见颜惜将它们一一道出,声音愈来愈冷,先是给惊得瞠目结舌,而后歪著脑袋想了想,神色微现局促,似是有话要说。
届时各类签物已乘觞临湖,从四面八方随波而来。觥筹之色交错闪耀,成百上千只觞器漂于湖中,浩浩荡荡,蔚为壮观。身份高贵的客人还勉强能克制住他们内心的狂热,有些商场之交同朝为官的,一旦照面,为了掩饰内心尴尬,甚至还虚伪至极地祝福对方,其惺惺之态,实在令人作呕;然而身份低微的平民百姓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忌讳了,他们早已激燥难耐,有使劲儿吹口哨的,有放开喉咙吼的,当然还有一些淫邪之徒,大叫著“颜惜选我吧!老子今晚一定操你操到爽死你啊!”……类似这样的话的。
春满听著这些淫秽之语,心忧颜惜恐怕已经生气了,因此再不敢言方才心中所想。哪知颜惜竟全不在意,只轻轻嗤笑一声,无所谓道:“不用管他们,你刚才想说什么,说吧。”
“诶?啊不……”春满慌忙摆手,“我、我……其实没……”
“那就别露出那副表情,看了让人心烦。”颜惜眉头一皱,不耐地卷起头发。殊不知仅仅这样一个小动作,就惹得湖边一干人喝彩连连,春心大动。
这时已经有若干只酒觞浮于亭前,三条久候湖岸的小船也随之出动,只等颜惜最后发话,他们便会捞起那一个幸运的家伙。
人人屏息等待,但颜惜此刻却是不急了。他让春满将帘纱拉开,自己坐回案前,只偶尔抬头望望湖光霓色,但是久久不言他究竟选中了哪一个。
事实证明男人都是既好色却又没有耐性的家伙。等在湖边的人很快就焦躁起来,而再过半个时辰,他们适才的称赞,要么转变成了牢骚抱怨,要么转变成了破口大骂。
“颜惜你以为你是谁啊!快他娘的决定啊!”
“等个屁啊!选谁不是被上?呸!不过一个小倌儿而已,难不成还指望著第一次就傍上皇亲国戚高官富商吗!”
“就是就是!就算傍上了又能有什么还要下场?不就是下一个离尘吗!”
话越骂越难听,颜惜虽不为所动,但春满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看著独自啜酒的公子,眼角一湿,伸手拉他:“公子……要不你……你就赶快挑一个吧。”
颜惜笑道:“怎么,是听不下去了?还是连你也觉得,是我颜惜眼界太高野心太大,想要攀上一个好人家?”
“不……也不是……”春满嗫嚅著,“可是公子你……你就这么忍著被他们骂吗?”
春满会这样激动也不是不可理解。在他心中颜惜一向是有骂必回有仇必报的人,所以在如斯里,虽然人人都讨厌他,但是真正能耐他何的人,却是几乎没有几个。趾高气扬地去找颜惜的麻烦,然后被颜惜骂得脸色惨白泫然欲泣的大有人在,春满早见得多了。
颜惜风姿绰约体态婀娜,颜惜相貌绝丽眉目灵秀,颜惜骂功了得人人都比他不过……春满自进如斯的第一天起就已经听说了颜惜的大名,而后因为好奇,他时常躲在暗处偷偷观察他。可以说,春满是亲眼看著颜惜从竞争严峻的如斯里,如何一步一步艰难行过,最终脱颖而出,走到现今这个地步的。
颜惜之于他,是榜样一般的存在。
“公子……”
“你不要瞎操心,”颜惜稍嫌无奈,“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让自己难受了?他们爱骂就骂,我不还口,那便是真无所谓。”
春满仍是不信:“那您以前骂别的小倌儿……不是骂得还挺带劲儿的吗?”
“哈,那当然不一样了,”颜惜笑起来,“小倌们骂我是因为真的讨厌我,而我也讨厌他们,所以自然不能输了气势;可是现在这些人骂我,却是因为他们喜欢我想要我。喜欢得越厉害,骂得也就越凶,那我自然是应该享受的,又怎么能骂回去呢。”
普天下春满从来没听说过这等道理,此刻虽仍有迷糊之处,但又分明感到豁然开朗,一阵心神激荡之后,他不禁越发佩服起颜惜来。
“公……公子你好厉害啊……我刚才真是自大了,竟还想跟您说道理来著呢……”
颜惜一愣,随即想到春满那时犹豫未说的话。他耸耸肩,觉得有趣:“你现在如果还想说,那就直说便是了。反正我也很想听听,春满你有什么好道理要跟我讲呢。”
恰好此刻又听见湖边人横空彪来的,几句难听至极的大骂,春满脸色一红,半羞半怒道:“其、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子刚才不是说那些人并非出于真心,说变就变么?可是我觉得,既然只是客人,那便也求不得人家什么,无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事儿罢了,是离尘公子自己,陷得太深了……”
《且尽眼中欢年小初笔趣阁》第8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