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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荫庇甚至惠及他的家人,父亲生病是宋裕明托关系找的主任医生,茶餐厅采买供货他找人照料,逢年过无数来自荔府的礼盒寄到家里,自己用不下,应酬街坊客人也绰绰有余。
他们早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教与学、上与下的关系。
他就是那天没忍住,见到师父靠在椅子上打瞌睡,上去给他盖了件衣服。晚市终于过去了,忙了一天,作为总厨又陪着客人多喝了两杯,他知道他累,心疼他总要喝酒。
可能恰好是一个回南天,办公室里湿度高了点,温度也暖和了点,身上黏黏腻腻的叫人不爽快,他看着他疲劳的脸,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勇气。
他以为,即使他不能接受他,不至于绝情到把他赶走。
可他也能理解,真的到了副厨这一步,他必须心无旁骛地辅佐总厨管理厨房,任何私情势必会对工作产生影响,也难免累及荔府的名声。
五年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他已经是尽量小心避忌,却不想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好在对彼此来说应该都是一场意外。既然是意外,那过去了就好了。
出租车在王府井门口停下,李添过了一个马路,顺着红砖绿瓦墙走一百米,翘角飞檐的门庭,樟木贴金匾额上“荔府酒家”四个字据说是华南知名作家亲笔提的。
李添从正门进去,前厅已经有排队的食客,墙上挂着叫号的屏幕,电子系统叫号。晚市这时候才刚开,小桌已经排了二十桌,包厢不用问就知道是满的,一早订到两周后去了。
行政经理郭壬也是老熟人,接了消息在等他,客气地把他往里头带。他们从主楼中间穿过,经行亭阁游廊,由池塘上一道石桥到庭院深处。
荔府是园林式酒家,两座三层的关西小红楼之间造了一片岭南特色的园林景观,置石理水,求实兼蓄,花窗映着水榭,曲径绕着楼台,池边密密的一排荔枝树,阔绿深浓的大叶间,垂下累累果实。现在果子还吃不了,又青又小,捏起来硬的,再有一个月才变成喜气的红色,没进园子都能闻到淡淡的甜香。
如今的荔府当家宋裕明其实是后接手的,它开始的老板就连荔府的老人都不一定清楚。李添也只知道姓关,香港人,90年代就有投资大陆的眼光,出手阔绰一口气拿下了整一万平方米的地,请的岭南最好的园林团队设计造景,泰山买的石头,茂名移栽过来的荔枝树,由专门的果园师傅打理,每年光是维护园子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饭店98年开业,初期经营不佳,换过好几任总厨,直到08年宋裕明入职。他是大老板在香港亲选挖角,空降总厨,后厨行政两把抓,大老板又少来大陆,所以实际掌控人就是宋。再后来关老板退休,其在大陆的部分产业转手,宋裕明才真正当家作主。
虽然当了老板,宋裕明还是喜欢别人叫他“总厨”,荔府上下也一直这么称呼他。他对自己的定位首先是厨师,然后才是商人。尽管,这时候他已经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了。
10年,荔府被评为了“国家特级酒家”,12年入选《市地名保护名录》,同年成为国家指定粤菜粤点烹饪技术培训基地,先后拿到省先进企业、省文明服务示范单位、市著名商标……十几年来无数荣誉奖项加身,接待过的国内外政要名流庞杂,俨然本地餐饮、旅游和商业的一副门面,其文化意义和特殊性早就超过了一间饭店本身。
16年,荔府从原香港大集团脱离出来成为独立法人,并成立餐饮集团公司,旗下还拥有两间点心食品加工厂、一间技术研发中心、一间食品检测中心和一间销售公司,从研发到分销一条龙,产品涵盖速冻点心、方便食品、腊味、西饼面包、糖果巧克力等上百品种,出口东南亚及欧洲多个国家,年产值过亿,品牌影响力也不容小觑。
晚市刚开,后厨这个时候是最忙的。
李添跟着郭壬一路从点心房到了烧腊部,整排银光锃亮的冷冻库不锈钢把门前,宋裕明在和一个小砧板谈话——
“你爸爸托了很多关系才把你送进来,不是我求着你来的。”
“早午市六百张,晚市四百张,周末一天翻一千五百张台,每天就有三千到五千人在这里吃饭。这样的业绩和口碑,是全公司四百多号人十六个小时两班倒日复一日累死累活一起努力出来的,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也不是我的功劳。”
“我不要求你多热爱这份工,也不指望你理解其他人挤破脑袋进来的心情,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尊重你自己,尊重同事,尊重食客。不然,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不管你家里有多少钱,做多大的官,都不要指望社会上任何一个人会尊重你。”
小砧板一脸羞愧地下去了。郭壬才上前出声:“总厨。阿添到了。”
宋裕明转脸过来已经是款款笑意:“正好你来,和我一起巡台。”
李添把果篮和牛奶递给郭壬:“我很快走,不打扰您工作了。”他知道晚市忙起来多恐怖。
“吃东西了吗?怎么脸色这么不好呢?还是不舒服?”宋裕明走近要摸他的额头。
李添紧张地后退躲开了:“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尽快还您的。让您破费了,不好意思。”
“阿壬到前面挪张空桌出来,送几个菜过去,清淡点,煎炸的都不要。”宋裕明温和但不容拒绝:“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郭壬先带李添去。宋裕明还要去和一桌重要的客人打招呼——铁路办公室主任家的孩子订婚,在三楼包厢开了两张桌子,说好了他要去敬一杯酒的。
《忘了就好是什么歌》第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