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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裕明还记得一个很典型的事件。
那是李添刚刚做热菜部主管的时候,那一次升职其实有点匆忙。前任热菜部的主管突发急病,需要长期入院治疗,同时期还有两位炒锅师傅辞职,热菜部一下子少了三个人,人员空缺巨大。于是,李添临危受命,被破格提拔。
宋裕明其实清楚,他的宝贝徒弟管理能力还不成熟。按照他对李添的职业规划,他希望是晚两年再走这一步的,提前走了的确是迫于情势无奈。
因为干活的人少了,所以保障出餐的压力就大了,为此还特意提上来一个切配做炒锅顶上。结果,第一天李添巡检,就否掉了新炒锅的一道菜,不行,端不出去。那个炒锅吭哧吭哧重新做了一次,再给他尝,还是不行。
这个时候楼面已经在催单了,忙起来李添自己分身乏术,他就把这张单先给了另外一位老师傅做,做完可以了,给楼面端出去了。接下来,只要是这个菜,他就干脆都给了老师傅。
于是,老师傅的工作量大大增加,而新人明显不饱和。新人很难过,怀疑自己能力不行。老师傅也满腹怨言,本来少了人就加了工作量,排单还如此不公平。
下了班所有人都走了,宋裕明在空荡荡的更衣间找到了李添。李添抱着末位离开的表格,一支圆珠笔拿在手里愣愣的,笔头就是不动。
宋裕明走过去,接过的表格帮他填了:“累了吧?今天辛苦了。”
李添抬头望他,说,对不起,师父。
宋裕明把表格拿开,在他旁边坐下,问你把阿成的菜退回去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不行?怎么改?李添想了想,他当时忙得脚不沾地,根本记不起来那个炒锅跟他说了什么。
但他明白宋裕明的意思:“嗯,我应该和他说。”
宋裕明温和地问:“那为什么没说呢?真的那么忙吗?多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
李添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承认:“我有点……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以前大家都是同事关系,私下里互相说一说就算了,但当时那么多人都在,当着人家的面说他,好像也不好。我也怕我会不会说得太严肃了,说重了,他觉得我端领导架子,打击他。”
“那现在这个局面,他是不是也很受打击?你不说,到头来还是打击了他。”
“……我只是想着,先保障好出餐。”
宋裕明握着他的手:“你不需要和他说很多,你只要告诉他,少了什么,或者多了什么,是太油了,还是烧的时间不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阿添?你只是在说这道菜,没有说他这个人或者他的能力的意思。他明白的,所有人也明白的。”
李添用力地做了个深呼吸,点点头。
“不要害怕指出问题,你是大大方方的在就事论事,没有人会有意见。”宋裕明对他微笑:“一个好的领导,能够体面而明确地指正下属的过失和缺漏,这也是在帮助他,让他成长。”
第二天李添自己去找了阿成聊。阿成后来留在了炒锅岗,至今仍然在职。
这不是第一次宋裕明和李添谈类似问题,也不是最后一次。
哪怕关系亲密,师徒俩之间的交流也并非一直顺畅。有时候李添能把话说出来,有时候,宋裕明还要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诱导、逼迫他把话说出来,然后他就像一位经验丰富、临危不乱的外科医生面对着复合伤情的病人一样,查验病理、切除病灶、穿针引线,修补治愈所有伤痛。
也有过老同事觉得,宋裕明这样手把手地教太费神费力了。既然李添这方面不足,那就让他走专业技术路线,另外提拔管理能力强的就是了。
不过宋裕明乐在其中,他认为人是有可塑性的,只是要看后天如何调教。
李添也没有辜负师父的期许,两年时间已经成长为合格的热菜部主管。尽管这位少年天才有着诸多的性格缺陷,但他有一个完美的师父。他的师父就是他的偶像,他向往成为像师父一样的厨房管理者,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爱戴的厨师,他不断地效仿他、趋近他,并因此生出改变自我的勇气,只要他的师父在,他就能爆发出无限可能。
当然,谁也没想到李添后来会离开荔府。
在离开的五年里,宋裕明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他的厨艺。
他相信,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天地里,他的小徒弟总有发挥的空间。他热爱这门艺术,是在大厨房里做饭还是小厨房里做饭,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但封闭而压抑的原生家庭会将李添拉回原来那个难以撬开的蚌壳状态。环境又变了,李家的父母都是沉闷、固执的人,做儿子的也只会越来越消沉。
宋裕明心疼,他的宝贝不仅是物质和生活上吃苦,精神上更是负重不堪。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不能无理地要求他的宝贝马上对他敞开心怀,坦然倾诉。
他俯身给了小徒弟一个吻,很快又离开:“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卢夏。”
李添没来由接了个吻,毫无防备,但他没有推开宋裕明。
“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不开心。”宋裕明又亲他一下,“我想让你知道,我还是和以前一样,随时随地你都可以找我说任何事情。这是永远不会变的,嗯?”
李添回吻他,把自己投入到师父的怀里。
“那我说了,您不能生气。”他像个考试不及格等待家长签考卷的孩子。
宋裕明惬意地把下巴顶在他头顶:“那我要考虑一下。”
李添一口咬他的锁骨,咬一口,又亲一下。
《忘了就好是什么歌》第27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