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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离开东京,因为他搜刮民财很多,十分富有,眼见蔡京、童贯这些人都尽室南行,过江去作富家翁,他如何忍耐得住?其余各人,圣上也知他们罪恶一二,我这书上,想来或者也能得圣上许可。"戴宗道:"蔡、童虽去,当今朝廷上下,那里不是他的门生故史,先生上书,怒恼了他时,恐怕不与先生干休。"陈东笑道:"你等兄弟往日尚且为了那血气之勇不怕死。我为了人民社稷伏阙上书,正是至大至刚的行为,怕些甚的?"戴宗道:"明天先生伏阙上书,我等一定要前去看看,万一朝廷不辨忠奸,我等……"陈东摇手道:"这却熊不得!陈某不惧一死,各位却休陷我于不义。"说到这里,正有一大群太学生到此地来聚议,戴宗四人便起身告辞。
这时,是太学里传出来消息,说有太学生陈东、陈朝老两个人为首,带领太学生要于明晨伏阙上书。东京满衡满巷都传说这事。到了次早,史进在张青店里匆匆盥洗完毕,便向大内宣德门外来。正是东京好事的百姓,更有比史进早的,大街上人家屋檐下,挨排站着人,争看太学生上书,没有一点空隙。史进见百姓愈来愈多,官门前已有御林军执了鞭子,在石板面的敞地上,四周赶散闲人,不许近前。
正纷扰间,只见街上百姓纷纷闪出一条道路,有人喊叫太学生来也。看时,正是陈东最前领导,后面有百十个书生,都戴了学士冠,穿着蓝衫,着了方履,恭恭敬敬,鱼贯向宣德门前走去。这东京城里虽能御侮之兵并无多少,但为这赵官家壮威的御林军却还威风不减当年。今皇上早朝未退,由端门以至宣德门都有全身盔甲的军士,手执金瓜斧锇戈矛等等武器,排班站立。这时,陈东来到禁道前,执鞭的军士,见他规行步矩而来,却未曾鞭打,只是横了鞭子吆喝站住。早有防守值班使臣,身着锦甲,腰横宝剑,迎上前来,喝问你等书生,何故走近禁道。这使臣后面,簇拥一批御林军,各举了光灿灿的兵刃,向着来的书生,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把这些人立刻处死。陈东神色不动,因躬身道:"我等是太学生,今因国事日急,圣上下诏求直言,我等修有奏章,来伏阙敬献。"使臣道:"你读书人不省得这是禁道?庶民擅入者斩!"陈东道:"我等太学生,是国家选拔之士,正在御道外站定,先禀告来意,也未敢擅入禁道。"那使臣道:"你是兀谁?"陈东道:"小可陈东。"又指着身边一人道:"这是陈朝老。"那使臣也有两耳,怎地不省得这是惊动天下的两个书生,便是蔡京,童贯,也当让他三分。便道:"既是两位陈先生为首前来,我自省得你大名。只是圣上忧心国事,天威不测,一宇不妥,你等却休想活了回去。"陈东道:"我等为国效忠,死而无悔。"那使臣道:"恁地时,你等便在这官门外遥拜圣上,你那奏章,我等去请黄门内监来接去。小心了,进来"。说毕,那御林军士伸出兵刃,团团将书生们围住,引到官门阶前,使臣大声喝跪下。陈东等人便朝北舞蹈,列班三排,向北拜了几拜。早有军士飞报入官,出来两个内监,走进陈东面前,将他的奏章取去。
那禁道外千万百姓,眼睁睁这奏章入了宫门,这件事是福是祸,就在片刻决定。假设是祸,那环绕在太学生周围的御林军,手上举起明晃晃的兵刃,不会容情。空地上冻日无光,寒风拂面,那些太学生笔挺跪在地上,并无惧色。这些百姓,也就听到了他们伏阙上书,是要请诛六个奸臣,这打大虫的勾当,不把大虫打死,那便是给大虫咬了。大家静悄悄的站着,千万只眼睛,只看了宫门外那片敞地,连咳嗽声也不听到一声。越是恁地,大家却替大学生们捏了一把汗。约有一个时辰,黄门官才回复出来,站在阶上喝道:"奏章巳代为敬献,各太学生速速退去,不得久阻宫门,望阀谢恩。"那黄门内监吆喝了一阵,跪在地上的太学生,才三呼万岁,又拜了几拜,方才起身。御林军士依然手执兵刃,夹在这群书生左右,将他们押解着出了禁道。
街上百姓,看到这群太学生步行过来,争着唱喏,欢声震动。史进站在人丛中看了许久,心里自寻思,这般寒天,这群书生在青石板上跪了半日,枉自拜了几十拜,叫过几遍万岁,只那黄门小内监吆喝一声,便都退了。若蔡京、童贯在东京看到此种情形,岂不笑煞l他一头寻思,一头走,见大街上一辆双马车跑过,人声鼎沸,问时,都说,李彦那贼,退朝由这里经过,众百姓向他怒骂了一阵。史进冷笑道:"怒骂怎地,这只有先打后商量。这年月却值得作这书呆子勾当!"一言未了,身后有人扯了两扯衣襟,低声道:"官人说话低声。"史进看时,一个面生汉子站在身后。史进向他打量,还未曾开口,他先躬身唱喏,笑道:"大郎却不认识小人?请到一个地方说话。"史进道:"你端的是谁?却知道我姓史。"那人笑道:"且休说破,到了舍下自知。"
那人引着史进走了几条街巷。史进见前面屋脊高张,红墙在望,认得这是大相国寺后面。这里是条荒巷,有些小户人家。一个矮木门外,又站着个短衣汉子,笑问道:"史官人来了"。史进心想,却是跷蹊,那厮也认得我。且休管他,便随他进去,看把我怎地?于是随了这两个汉予进门,一个小院落里,也安顿着一个佛堂,只是神龛尚在,供着两尊社公社婆神像,佛堂却堆了柴草炊具桌椅,像个人家。木柱下站定一个胖大汉子,身穿青罗袍,头戴青紫幞头,面上蝎刺也似,簇拥了许多短髯。史进站定了脚,觉得那人好面熟。他突然扯去幞头,哈哈大笑道:"贤弟还认得酒家?"原来是花和尚鲁智深。
史进啊哟一声,扑地便拜。因道:"却是师兄,想煞小弟,一向可好?"智深对拜了两拜,同在神龛下炕子上坐地。史进道:"师兄何以来到东京?又是这样打扮?"智深依然将幞头戴上。因道:"自从那年与公孙先生别了海州,也曾进东京小住两日,我想这里不是出家人留恋之所,便回到五台山去。那智真长老见我弃了红尘,回心转意,又来持修,十分欢喜,又让我在五台山文殊院住下。去冬金兵窜犯代州,也在山下侵扰。洒家因奉师命,到崞县去采办斋物,路上见金兵猖獗,忍耐不得,在大路上杀了他两个小将官。酒家怕连累了五台山长老,星夜奔往太原,不想太原也失陷了。一路听到老种经略相公率师勤王。我想,虽是出了家,我却是黄帝子孙,相公是我旧日上司。且见了他寻个出力处也不枉为人,便直奔东京来等他。这两位兄弟,一个是过街老鼠张三,一个是青草蛇李四,虽是在流浪子弟队里厮混,却十分义气,一向待我好、叫我一声师傅。我一个出家人,平常人家胡乱进去不得。便到酸枣门外相国寺菜园边去投奔他们。这才知得张青、曹正在京。又听到今早太学生伏阙上书,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一来进城拜访张青兄弟,二来看这番热闹。张三兄弟道洒家这个胖大和尚,又不忌酒肉,惹人家留意,戒严时候,不大稳当,便扮成这分模样。街头我已看见大郎,却叫张三引你这里来叙话。这是张三阿哥张二家里,可以随便叙谈。"史进道:"原来恁地,高俅、蔡京这班权奸,多已逃出东京。和我弟兄为难的人,谅已不多。"鲁智深道:"洒家来到东京,要寻着厮杀,又要吃些酒肉,暂穿两天俗家装束也好。"原来引史进前来的张三,便起身笑道:"贵客来到,不能寡坐,小人却去到街上买回些肉来下酒。我二哥家中,洒还有半瓮,却是一些下酒也无。"鲁智深道:"你体忙乱,东京城里一等酒馆.便是洒家自家人,口馋时,我等自向那里去吃,益发你也同去。"说着,回转脸来,向史进道:"贤弟,我约你这里来厮见,却有一番用意。这里附近,都是张三、李四同帮人物居住,休看他谋生上不成器,在义气上用得着他们时,都是斩头沥血的汉子。我昨日和张三说起,若是金兵万一渡了黄河,来逼东京,你等作何处置?那时,京城里必是十分紊乱。你等贫苦了一世,却好向富有人家张罗些便宜。"他们异口同声说,师傅不来东京时,我们下等百姓,作得甚事。只好眼望了城破作顺民。望师傅替我们作主,我们有出路,兀谁不愿作一点有出息的事?师傅若带着我们投效,去杀鞑子,我们有一百个去一百个。我听他们言语慷慨,答应等西路军来了,引他们去投效。他们分散在城里外,怕不有千百人。这里有几个为首的,他们认得大郎是个豪杰,洒家愿意你和他们相识。"史进站起来道:"他们在那里?我便去相见。"张三起身道:"怎敢劳动官人?他们便散居在这前后各家小屋里。平常日子,他们无非在闹市里厮混,有时也作点小生理,于今人心惶惶,满城也寻不到一些油水,都在家里发闷睡觉,小人去一喊,他们自会来。"
《水浒新传第三集》第8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