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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容之行军,最推崇孙子兵法之言。他的军队把口号纪录在旗帜上。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八月底,他们在淮河南岸。与北军大营,隔水相对。我问蒋源:“你看太尉布阵,是否有利?”他看了地图上的图形后,笑着说:“淮河之南,此刻看,比较北岸,并无太大的优势。但进入雨季,水流逆上,则北军不利。起先,北帝之副将陆慎想抢渡淮河。但北帝以为冒险,缺乏退路。所以才能让太尉陈兵对岸。”
我说:“周易上说,师,左次,无咎也。这样说来,你也认为,我军破敌有望?”
蒋源苦笑:“陛下,那也不一定。臣总以为,战争要做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战事,如同乌云一样,霎时间就可以浆合,又如同飞鸟,霎时间一哄而散。变化无穷,对于太尉大人,理应想到每一种情况。”
竹珈在边上聚精会神的听我们说话。他的眼睛,越发明净。他眨着眼说:“母亲,北帝为什么不听老将之言呢?”
我拍拍他:“因为皇帝往往以为自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忠言逆耳,自古皆然。可是竹珈,你要记住。箭,好比士卒,弩,好比将帅,发射的人,好比君王。虽然你得到了好箭好驽,但也不可以刚愎自用。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但不完全倾向任何一方。把智慧集中于你的运筹帷幄。博采众长,而高于他们。就是胜算大半了。”
竹珈不解:“什么意见都有,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好,什么不好?”
我回答:“因此,一个君王,不需要多大才能。只要有良好的判断力,也可以守成了。”
竹珈点头,他用小手拉我:“母亲,难道护南府,就等死吗?你看看宋卫率,好可怜。”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少年宋彦面容黑瘦憔悴不少。我长叹,推己及人。如果自己的家人都在护南府内,我恐怕还没有他坚强呢。
我们实在无力去挽救护南府。我走到少年的跟前,告诉他说:“昨夜,朕已经秘密下令,要求你的哥哥弃城突围了。最迟后天他应该可以收到。”
宋彦的肩膀哆嗦了一下。他郑重的跪下,眼圈红了:“陛下,今天的护南府,早就没有粮食。听说,城里的茶叶,纸张,马匹都已经被军民吃完。大家爬到树上,吃尽了麻雀。最后,连城里的老鼠也都吃绝。救兵不可能来,所有人都知道一定会死,但没有一个人动摇,也没有怨言。大家所有的,不过是对皇上,对国家的一片丹心。因为牺牲了护南府一城,可以为野战的王师,争取时间,牵制兵力。哥哥常说,陛下对臣一家有重恩。金银财帛,庄园童仆,皆来自于陛下,自己有的,不过是躯体而已……”
我潸然泪下,忍不住按了按少年的肩膀,以示抚慰。他又说:“陛下,护南府破,哥哥也就不在世上了。当初,北方围城之日,哥哥就给臣写信说。如果城破,他没有颜面给陛下留什么遗言。只是要臣将来告诉侄儿们两句诗:孰知不向边廷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他的话音刚落,东宫里面的人们俱是无语哽咽。我看到竹珈捏紧了去拳头,绕过帷幕,跑出大殿。我跟他来到殿外,只见荧荧灯火,惊风乱飐芙蓉水。昔日娇艳的花木,如今也只是秋风里的愁花惨绿。他白皙的脸蛋上,带着与童稚不相称的悲伤。
我蹲下身子,对竹珈说:“愁花惨绿今宵看,却似吴宫教阵图。其实,儿子你经历过现在的场面,才可以更快的长大。知道为什么许多人贪图享乐,偏好冶艳词风吗?因为他们没有经受过足够的苦难。苦难,是一种财富。竹珈,你是我的太子,不许你哭出来。即使要哭,也不能让人家看到。”
“在母亲面前也不可以吗?”他的凤眼里满含清泪。
我搂住他:“不行。因为虽然你年纪小,但你可是男孩子。母亲依靠你。竹珈哭了,母亲就克制不住了。”
竹珈点了点头。他真的没有哭。
我有些辛酸,蓦然,杨卫辰已经捧上鉴容的来信。鉴容的笔迹,清丽以外,多了一种肃杀的风骨。他写道:“报秋声,一叶仓梧。昨夜巡营,迤逦行至陔下。冷月无声,芦苇萧疏。念及项羽当年惜败于此,至今为英雄遗恨。楚汉相争,胜负决于气势。背水一战,尚需破釜沉舟之决心。护南城破,不过三日。围城日久,北军厌战。我料定河南王,必定围三缺一,是以南军,尚存一线生路。已命庞颢接应突围。然以宋鹏为人,城破之日,就是他赴义之时。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宋鹏,死得其所,我辈之楷模。”
我握着信纸,指尖颤抖。无情征燕,我与鉴容,一年光景,几度别离。淮水之畔,当年是楚汉决战的古战场。但对于历史,胜与负,不都化作了尘土?为英雄者,以慷慨赴死自豪,但对于自己的情人骨肉,有意义吗?我的想法,泄漏一份,就是动摇军心。但我,确实痛恨战争。
三日之后,护南府城破。宋鹏让副将龚鸣突围。龚鸣逃至庞颢军中的时候,左右只有七个勇士。我记得昔日巡视,护南府的繁华,十万军民,只剩八人!庞颢长史详细的记录,放在我的面前。我几乎不忍阅读。当天,庞颢问龚鸣:“你们有几天没有睡了?”龚鸣摇头,回答说:“不记得了。”庞颢又问:“为何不劝宋将军一起突围?两月之内,你们战斗超过百次。已经尽到责任。”龚鸣回答:“将军向南叩头,告诉我说,我之子女,皆在建康。我没有后顾之忧。我能够死,你们可以为我报仇。然后,他走进了祖母宋老夫人点燃的大火中。和楼阁一起化为灰烬……”于是,铁汉庞颢流泪了,他手持钢刀,坐在自己的大帐前面,说道:“我军前方,还与北军交战。但今夜,颢为各位守卫。大家安枕无忧。”作为君王的我,除了表彰功勋,抚恤遗孤,也不可以起到直接的作用。不管自己是否承认,战争中,即使是一个女皇,也是自动被排斥在外的。对于男人们来说,胜负关系荣誉,因此不得不用血捍卫。而对于女人,战争意味牺牲。长江日夜的波涛,才是泪海。
庞颢和我们的通讯,已经不能正常进行。军事步骤,为了防止泄密。都暂时停止。九月中旬,他忽然率军发起总攻。庞颢手举大旗,以“锥形阵”,率领部队冲击言嘉军营。因为他来势凶猛,言嘉命令长蛇阵迎战,当庞颢军进攻的时候,长蛇的两端变化成雁行。庞颢军混乱,庞颢夺取北军战马,向山谷逃跑。当北军进入山谷的时候,早已埋伏在上的三千名弓箭手,由龚鸣指挥,向北军骑兵猛射。因为三千人分成四队,轮流发射,所以,一箭连一箭,言嘉本人,为流矢击中脖子,阵亡。庞颢军一鼓作气,冲出山谷,拿下山东府。
鉴容此刻,才下发命令。第一,命庞颢烧毁山东府城,准备迎战向南推进的河南王军队。其次,命令收敛言嘉尸体,送还北帝大营。第三,修筑壕沟,没有指令,不得迎战。
《女皇神慧男主》第6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