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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有人暗中提醒兄妹俩:“用笞杖与死罪没什么两样,即使不死,也落重残。常言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杀人者是皇亲国戚又如何,你告得了他们吗?郡府大人敢治他们的罪吗?孩子,赶快求大人开恩将你父亲放了,你弟弟这样死了算他命薄,活着的人还是好好活着吧。”
凝月二话没说,朝着郡府大人扑通跪下了,磕头哀求道:“大人开恩放过我爹吧,我爹糊涂,冒犯大人,请看在我家刚没了亲人的份上,饶过我们这一回吧……”堂内的百姓全都黑压压的跪下了,恳求声连连。
郡府自然不愿将事态扩大,见有台阶可下,也就缓了语气,下令停止笞杖,将冷成胜拖了出来。笞杖过的冷成胜已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卧在地上昏厥过去了,凝天兄妹抱住父亲又是一阵大哭。执事差役过来按住冷成胜的手指画了押,文案由郡府重新写了,变成了冷成胜的罪状,罪案是“冷成胜聚众闹事,鼓吹邪说,淆乱是非”,豆子被人射杀之事一字也无记载。
就这样,柳溪坞的村民抬着豆子而去,抬了冷成胜父子而归。
凝天兄妹俩将豆子葬在他中箭的地方,坟头向着柳溪坞。
冷成胜足足躺了半年,终日与药罐子为伴,凝月的担子更重了。等冷成胜稍会拄着拐杖走路时,凝月将玉佩递给父亲看,冷成胜拿到太阳光下细细地端详了半天。
阳光下,系着明黄穗绦的玉佩晶莹剔透,纯净澄白,中间精雕细琢的“福”字彰显着慑人的贵气。冷成胜颤抖着,凹深的眼眶里抖出了泪水。
“这是皇家的东西,杀豆子的人分明是皇帝老儿家的……天子头上动土,凝月,那狗官想置我于死地啊!”他嚎哭着,无奈又酸楚地捶胸顿足。
凝月手捏着玉佩,想哭又哭不出声,最终重重地坐了下去。
这就是发生在凝月十四岁那年春天的故事,生活的平静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噩梦般的现实所击破,她脸上的快乐和浅笑荡然无存,随之代替的,是无尽的仇恨和哀伤。
每当她坐在厨房里烧饭干活时,隐约看见豆子的身影在房门口一闪而入,她仿佛看见他摸着肚子叫:“姐,我饿。”有时她在茶园里埋头采摘着,忽然的听到豆子的喊声:“姐,我来了。”她蓦然地抬头,睁着迷茫的双眼找寻着,想看到他从山上飞快跑下来的身影……
那一刻,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身在寒泉的豆子是不是依然饿着,只知道她从小带大的豆子已经永远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射箭少年的脸清晰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那块玉佩,她好好地保藏着,这是罪证。
她相信,总有一日,她会亲手抓到凶手的。
第1卷第2章山冥云阴重(四)
光阴荏苒,转眼又是三年。
“二月山家谷雨天,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半坡芳茗露华鲜。冉冉绿丛园,初晴叫杜鹃,招邻院客煮花泉,无来又隔年。”
凌霄峰的采茶歌依然,有心唱的人已经很少了。又是一年最旺盛的采茶期,日丽风和,天色晴好,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绽放。凝月默默地埋头摘着手中的嫩芽,耳听着时隐时现的采茶歌,灿烂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却再也看不到一丝无邪的笑意了。
“凝月,回家咯!”有人朝她打招呼。
她抬眼应了一声,继续着手里的活。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捱。随着“紫气东来”被朝廷指定贡茶,溱州各地贡茶额年年增加,而相当一部分是督造官吏层层加码之故。岁贡都有定额,有茶必贡,无可减免,而官府收茶又是百般挑剔,十不中一,茶家纵是饿着肚子采茶,也往往无法交够定额。
柳溪坞的茶农全年衣食无着,困苦不堪,凝月家也不例外。加之凝天乡试借了债,父亲的老伤又犯了,凝月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倍的努力。
当山间渺无人迹,凝月终于摘下最后一枚嫩芽,提着茶笼回家了。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子里有笑声。凝月一听是村子里孙媒婆的声音,并未推门,兀自在外面踯躅不前。
“冷先生有所不知,这郁家在方圆几十里少说也算大户人家,村口那十亩稻田还是他们的呢。虽说子孙满堂,小儿子是郁老太太最得宠的,天天念着要给小儿子娶个好媳妇。那孩子也是有心,特意来柳溪坞偷眼看凝月,回去就相思成灾了,再者凝月可是咱柳溪坞难得的好姑娘,你说郁老太太能有不答应之理?冷先生,好运当头,你该享女婿的福了。”
冷成胜迟疑道:“这要看凝月的意思,开春以来,已经有好几户人家托媒想娶她,都被她回绝了。”
“凝月傻你也跟着傻啊?这门亲事多少人家还巴不到呢。你看看你家这破家当,还有你这一身病体,凝天迟早也要娶媳妇,你想把凝月拖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不成?”孙媒婆奚落他。
凝月开门进入,很快地打断了孙媒婆的话:“我说过不嫁人。”
孙媒婆讪笑,不急不慢回道:“凝月姑娘先别把话说绝了。常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郁家也等得住一年半载的,等老身下次来,凝月姑娘就不是这样回复了。”耐心地劝说几句,扭着腰肢出去了。
说亲的事情搁在一边,凝月进了厨房开始忙碌。等到出去唤父亲用午饭,见冷成胜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外,伸着脖子往村口张望。凝月也不禁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村口还不见凝天的身影。正值放榜,昨日凝天与邻村几名参加乡试的后生去了稽阳城,冷成胜忐忑不安地等着消息。
《胭脂绝代诗词》第5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