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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人提到陆衡。
他每天都在想,每天都在写。职业写手的生涯非常累,虽然他混得算好;他每天都在对读者造梦,暗中期待着什么……可是做梦的人都懵懵懂懂的,无所察觉。
没人提到陆衡。
他多么希望能有哪个人在书评区说几句,啊,这些故事让我想起了2001年的陆衡大大,他已经封笔不写了,可是他开创了中国网文真正的仙侠时代……或者说,陆衡已经不写了,可我还记得他,记得他在我少年时期就写得那样惊艳的东西……陆衡就像一颗流星,光耀在了古早时代里昏暗的混沌的网文圈,没有多少人看到和记得。
他当然记得。他看自己的每一篇文,其实他真的难当这样的美誉,因为他每一篇文都不过是陆衡那部书的无限分解和展开……不是抄袭,可是他来自陆衡,他脱胎于陆衡。怎么能没人记得这件事呢?
陆衡还在混网络吗?他甚至暗暗希望陆衡能看到。
就这样过了两年。两年的时间里他写了那样多字,连海外出版都来谈了,却越发写得兴味索然。他以为自己是想追求自由的不被束缚的生活,却原来发现自己只是寻找一个少年时代得不到的寄托……甚至,只是寻找高三时被班主任撕碎的摘抄本而已。
每个读者都望着他,眼中充满殷切。可他望着更高处——他望着陆衡啊,即使陆衡已经消失了。
人生从没这样颓丧过。母亲已经不逼迫他结婚了,整个家族对这位优秀的作家都充满了敬畏……可是……什么可是?他突然想起来,太子凤城在结尾里的样子,大抵如此。登顶了反而寂寞,看起来好像已经成长为大人,可是内心深处还是那个想要得到人生导师认可的小孩子。
终于有一天,那是框框的第一次作者大会。一个面容清矍的男人朝他举杯——他认出这是本站唯一的纯文学·作者·陆湛,他出现在慕容笑笑生彻底消失前,并且顶了框框四神的位子……灰衣人不由得惊诧无比,连连回礼。
“陆衡是我弟弟。”陆湛轻声说。
那一刹那灰衣人无比震惊地站在原地。他还年轻,可仿佛已经老了……他慢慢地看着陆湛,看着这人的轮廓,仿佛看着自己年少的时光:“你……”
“是的。”陆湛说,“当初他们广播剧授权,是来找我帮他要的。”
“……他现在在哪里?”
“他封笔了。”陆湛那时候还并不显老,看上去甚至只像哪个大学三十出头的教授,意态风流:“不会再写。”
“没有……回转的可能吗?”
“既然封笔了,便再不会回来了。”陆湛看着他说。
“……为什么?”他艰难地问。
“因为这世上有许多文字也表达不出的事。”陆湛悲悯地看了他一眼,“我弟弟看透了,于是再也不写了……我们,”他望了一眼整个大厅里的作者们,淡然道:“都是没看透的人。”
灰衣人无比颓丧。陆衡显然已经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年少时对他的疯狂迷恋吗?他知道他曾经是自己的人生导师吗?……可是知道了又怎样,陆衡已经知道了,却连见都不愿意见他。
封笔闭关,或许就这么羽化成仙而去了。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照着大纲把剩下的文写完,便觉再无力气提笔了。读者们的梦是他们的文,而他们的梦或许是另一个造梦者……他得不到那个梦,也得不到想得到的爱。
以前的科长说,就因为得不到才喜欢的啊。
或许这就是宿命了,文总有写不尽意的事……对于有些人来说,封笔不过是写文的文命。
君生我未生,君生我未生……如果我生得早,有幸和你同一时代,看你恣意妄言,这满纸荒唐故事,又会是怎样的面貌?
灰衣人觉得自己犹如戏台上一个荒唐优伶。满身粉墨,眉目含情,出场时还未开口唱便先倾倒了一大片人。观众高呼喝彩,却哪知他当年籍籍无名,不过是个戏班里的孩子,却偶见绝世名伶唱了一场,这才立下志向奋发图强,旁人以为他不过是为了逃避家庭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他是为了站在那绝世名伶身旁——可如今,数年生死茫茫,再站上舞台时已经艳绝天下,且有人告诉他,你那名伶早已不唱,亦不知流落在何方。
孙大千的梦想是写得出人头地,然后去看看古龙——他不知道他还未出生时古龙便已经死了。这其实还好,因为古龙没有影响他的写作甚至影响他的人生里程……如果不是想会一会陆衡,他还会不会辞职,会不会果断和家里决裂?——甚至说古龙已经早死,这也好,因为可以早早死心,甚至说倘若陆湛告诉他陆衡已像那些往墙上刷漆的同学们一般消失了也让人能接受……不若现在这样。你知道他还活着,你知道他还在,你知道他甚至还关心着中国网文,你知道他甚至看到了你,一个从未和他见过面的弟子。
但陆衡却让人明明白白告诉他,告诉这个努力到写了几百万字震撼网络文坛的拙劣小弟子,死心罢。
是的,我已封笔不写。你死心罢。这是只有他们才看得懂的暗号。
灰衣人大醉了一场。梦中仿佛又回到烟花江南,满城春色。顺着静静的秦淮河水顺流而下,两岸垂柳轻拂落花,打着画舫的水带着胭脂的柔腻,玉杯中荡漾着鲜酿的杏花酒,那是陆衡书中最美的一副场景,凤城,苏凭之,流方,重华,阿骨,敖烈,这些人偶经命运交错,竟然是唯一一次都在座;太子凤城轻眸浅笑,举杯道:“春光正好,杏花尚红,就这么一杯,此后诸位在座再不相见——灰衣人,我们就此分别。”
《贵圈真乱的明天》第206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