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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视那名女子,微笑:“梁夫人奉太后懿旨出城迎接韩将军。”梁氏亦会意一笑。洛儿眼风一扫眉眉,对太后行礼如仪:“儿臣已同贤妃嫂嫂商议妥当,但等梁夫人好音。”梁氏转身去西暖阁换了戎装,益发衬出巾帼英雄气度,向着太后深深一拜:“妾身连夜出城,五日后大军可抵达临安城下。”太后神情坚决:“一切拜托夫人了。”洛儿对梁氏道:“夫人且记,今日是九月十三,十八夜里亥时四刻,若城中举火为号,便是陛下与太后安危可保,韩将军只管攻城,不必理会叛军半句言辞。”梁氏深深看她一眼,流露出赞赏之色,转身去了。
太后颔首:“哀家就说你这丫头是有主意的,只如今这等情形还要你劳心,倒是委屈了你。”洛儿散然一笑,道:“都是为了祖宗的基业,有什么可说的。只与苗刘周旋之事,还要母后与朱相公费心敷衍。”太后悲悯地叹息一声,不复再言。
朱胜非躬身施礼道:“太后,臣以为需遣人向陛下告知,以安陛下悬望之心。”他深知赵构为人多疑猜忌,若长久不通音信,难免生疑,他既不愿太后与皇帝之间生嫌隙,更为自己不遭君主猜忌,故此建议。
眉眉闻言正中下怀,黛眉轻颦,脸上露出担忧不已的神色:“母后,臣妾愿走这一遭。”洛儿按住她的手臂,深深注视她:“贤妃,我去吧。”她知道眉眉要动手了,心中恨意极炽,笼在广袖中的手紧紧绞着帕子方才不失态。眉眉亦恨毒了赵构,刚想反驳,洛儿开口:“九哥哥平日待我极为关照,我们自小亲厚,彼此性情也清楚,必能好生开解九哥哥,贤妃有尃儿要照看,万一途中有甚危险,岂不是得不偿失?”
洛儿足不出户却未必一点世事不知,看眉眉的举止,恐怕是赵构已有所疑心,她此时去未必能得赵构相信。眉眉觉察出洛儿的意思,亦心生警惕,唯是憾恨不能亲自动手,太后见她两人犹疑,只道二人姐妹情深,却深以洛儿所言有理,遂道:“贤妃的心意,皇帝必会知晓,也不急在这一时。”眉眉明白利害所在,太后这话正好给她台阶,只好怅怅说道:“那就拜托长主了,只可惜我不能亲自侍奉官家。”说到“侍奉”两字时稍稍一顿,她虽然讲话,目光却仍旧看着洛儿,其中饱含这希冀、嘱咐、慎重诸多感情,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不知传递了多少意思,洛儿会意,握一握她手臂:“你放心。”
朱胜非奉太后懿旨陪洛儿前去,知道洛儿是当年的仁福帝姬,但看着她也不过十八岁,终是忍不住说道:“长主,臣多句嘴,若陛下问起朝中事,但请拣宽心的讲。”洛儿转头,含了端庄得体的笑:“朱相公请放心,孤晓得,定使皇兄安心。”她动一动手指,金属的护甲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心底微微地冷笑,一定会让他安心的。
洛儿与朱胜非来到睿圣宫,不过就是一个寺庙改成的,半点装饰也没有,布置简陋之极,一架木制的简易屏风将房间隔开,门口守着四五个士兵,显然是监视赵构的,屋内但凡有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看不到屏风后面是什么,只见到前面一张书桌,几支赵构常用的毛笔,纸倒是上好的澄心堂。赵构去了皇帝的服饰,一身月白的缎子长袍,正在窗下绘一幅山水图,倒显得意态闲适,然而眉尖却不经意流露出点点焦躁。
他看见洛儿同朱胜非一起进来,不由得一呆,瞪她:“你来这里做什么,周围全是粗人,身子本来就弱,有个闪失岂是了得的!”既然连她的孩儿都忍心下手,这会儿做什么好人!洛儿强忍住心中的厌恶与不耐烦,低头,睫毛微颤,似是要强忍住眼泪,牵住他衣袖,恍惚还是宣和年间,他们两人确实是异常亲厚的样子,赵构叹了口气,拉她坐下,才向朱胜非问:“太后可还安康?”朱胜非答道:“请陛下放心,太后一切安好。”
门外士兵中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一个横眉:“什么陛下,是上皇!”朱胜非默然不语。世情竟凉薄至此,洛儿不是不感慨,低眉苦笑,她自己不自私凉薄,也狠不下心来亲自动手,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旁人凉薄。她初触动情肠,伤感之际,顺手牵起赵构的衣袖擦眼泪,看得朱胜非一愣,赵构却习以为常,安慰道:“既然做了上皇,这些便也算不得什么委屈了。”洛儿心思微转,伏在他肩上落泪不止,似是为他千般委屈。赵构拍一拍她,温言劝道:“好了好了,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是孩子脾气,想哭便哭。”
洛儿附在赵构耳边轻声道:“母后是想念你的,九哥哥,九月十八夜里这一切就结束了,你暂且忍耐,总有这些叛军遭报应的那天,在那天到来之前,请你暂且忍耐再忍耐。”她说给赵构,也说给自己听,若不是为了报仇,她怎肯这般委屈自己温言软语对他。赵构全身一震,喜色转瞬即逝,朱胜非上前一步:“陛下与长主兄妹情深,只是也要保重身子。”赵构眼角微微露出淡淡的笑意:“朕晓得了。”
朱胜非见赵构这般反应,知道洛儿已将该说的说了,便不复再言。洛儿起身拭泪,眼圈微红:“九哥哥又笑话我了。”赵构温然一笑,向朱胜非道:“朕的这个妹妹,被朕与太后惯得不像样子,叫朱相公看笑话了。”洛儿跺脚转身:“我去给你倒茶喝。”她走到书桌前,摸一摸茶壶,诧异:“怎么才是温的?”
赵构默然不语:“不过是将就一下罢。”洛儿不再言语,提壶倒茶,小指不经意间轻轻一勾,略微扫过杯中,茶水泛起阵阵涟漪,细细的水纹扩散开来,在这样的时刻她竟略微恍惚了一下,想起眉眉那夜密谈时说过的话:“此药无色无味,但是只要喝下一点点,便能勾起从前下在他身体里的药性,一发不可收拾,症状像极了风寒,若用风寒的药治,却恰恰加速了病发,最多七日。”
《繁华落尽终不悔》第143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