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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还是不吭声,肉痛扔到水里的银子,还有好不容易打通的人脉,还一会儿才说:“真不能回广州了?要不福建也成啊,弟弟这三年就攒下那点儿东西,走了就打了水漂儿啦。”
胤禩转过脸来冲着弟弟一笑:“饿不死就行了,银子多了赶路都不踏实。你嚷着回广州,就不怕弘历下黑手了?”
“去宁波,不然江海也成啊,弟弟好不容易摸清了海关的门路,总不该白白浪费了去吧。”胤禟退一步。
胤禩摸摸弟弟的额发茬子,叹道:“只怕海关的路子长不了,这趟浑水别去淌得好。与朝廷争利总不是正理。大隐隐于市,盐道不能走了自有茶叶丝绸,再不济八哥做个教满蒙文的先生也能养活你的。”
“八哥还是弟弟来养——”胤禟哪里舍得好不容易偷出来的哥哥抛头露面,蹭过来嘻嘻笑道:“满蒙汉罗刹国语弟弟比八哥强,保准把八哥养得又白又胖长命百岁。”说完咯咯哈哈直笑。
“又是哪里好笑?”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胤禩替弟弟顺气。
“老四最怕儿子向着你,为了这个他生生废了他家三儿子,结果千防万防选出来的太子却是真正同咱们眉来眼去的那个。”
胤禩陪着弟弟一起笑,几乎岔了气。
何止啊。
胤禟嘲笑老四的动力永无止境:“老四眼神儿差得很,看中的人都不喜欢他,偏自以为是的很。”从太后到年羹尧,屡试不爽。
胤禩笑容不便,就像说的人毫不相干。
生性凉薄的人,不止老四一个。
他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盛京老王爷的名单都在弘历手里攥着,依着他的性子,日后层层架空指日可待。
老九在西宁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爱新觉罗家的兄弟,断没有争天下之理。
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老四死的那一天。
……
又过了两年,皇帝宠爱的刘贵人传出孕信,龙颜大展。
雍正十一年六月十一日这一晚,刘贵人挣命似地终于生出一个阿哥,打破皇帝登基之后杀戮太重天罚绝嗣的离奇传言。
皇帝异常高兴,甚至不顾祖宗规矩亲手接过皇六子仔细看了许久。苏培盛离得近些,听见皇帝连说了几个“像”,又叨念了几个“好”。
第二日刚刚昏睡醒来的刘贵人听说被封了谦嫔,高兴得差点再度晕过去。她亦知道皇帝年纪不轻了,倒不是指望这个孩子日后有多大造化,这深宫里面日后有个依靠总是好的。
刚刚晋封宝亲王的弘历此刻已经能够肯定,正大光明匾后面的传位遗诏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对这个哭声像猫一样的弟弟并无多少敌意。只是借着满月添盆的机会近处瞅了瞅幼弟的眉宇,眉毛和嘴型果真有些那位的影子。
作为一个立志做孝子的儿子,机缘巧合之下知晓了面上一本正经处处讲规矩的阿玛背后藏着的阴暗秘密,心中滋味莫测难辨。
皇帝对幼子的喜爱有目共睹,虽然这份喜爱在皇四子眼里有了别的暗含意味,但都阻挡不了岁月催人的脚步。事实上自从皇六子落地开始,皇帝就开始病态得怕死怕老。他几乎说服自己相信这个孩子是老八轮回投胎。
……
皇帝终究没能等到幼子眉目长开,没能在他身上更多的宿世冤家的影子。一连几个晚上,皇帝都梦见自己不停得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堤坝上摸索,想找的人找不到,大水就要到了,他等不了了。
这样的梦从八月初一直做到八月中下旬,皇帝终于再次不顾劝阻一日之间服用三枚金丹。
这个晚上,皇帝梦见自己立在江心的渡船上,顺着江水漂流而下,远远看见江边上一个人撑着一柄油纸伞静静地站着。
一直到近了,才看清那个身着石青刻丝褂子长身而立的人,可不正是那只老奸巨猾的万年狐狸么。
心头乍喜狂欢在胸腹间蔓延开来,四目对望一时无言。皇帝无法近前,只觉二人仿佛划江而治,分作两头。那人面上沉静的神色渐渐将那抹喜悦挤出胸膛,胤禛拾起针锋相对时的固有面具,开口质问:“你没去投胎?这几年都躲哪里去了?”
岸边的人撑伞的手扬了扬,露出大半个青白的脸,答非所问:“我来送你一程。”
皇帝面露失望,他多希望能刺出老八一句“四哥未去投胎,弟弟怎敢先行一步”,可惜老八太能沉得住气。胤禛将失落掩去,佯装不满斥道:“什么你呀我的,你当称朕为皇上,再不济叫四哥也可。”
那人却不受他激将,只轻声说道:“黄泉路有尽头,忘川水解忧愁。此去一别,一步三里,红尘轮回,相逢不必相识。”
皇帝闻言心中陡然生出无尽的惊惶,低头看着似乎平静无波的幽深河水:“这是什么河?朕在哪里?”
岸边的人收了雨伞,雨水落在肩上很快墨黑一片:“三途河,忘川水,黄泉路。”
“放肆!朕是皇帝岂会——”皇帝先是拧眉急急辩驳,只是末了却没能说完未尽的话,长久的一息之后,转而了然一笑:“也是,说什么万岁万万岁都是哄人的,皇考也躲不了这一关,这一天总还是到了……”
岸边的人轻叹一声:“天道轮回,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尽则人死,死穷则再生。”
胤禛隔江凝望那人,目光落在他灰白的辫子上,也是一叹:“你老了啊。”
那人微微一笑:“生老病死,天道之恒。”
一阵细微的沉默,渡船顺着流水往前行去,岸边的人侧身渐远。
《囚龙(四八强制爱)晋江》第139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