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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尽管肮脏,却依旧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个是我的亲生骨肉。当这两条人命赤|裸|裸|的摆在我面前时,我,下不去手。
挣扎,然后愈发绝望。
我最终决定要让那孩子活下来,哪怕再艰难也好。而他,不能姓尹,不能卷进尹家的是是非非,只有留在田家,才是对他最好的。
可他明明是我的儿子,却不能姓我的姓氏……
我叹然,想着,只要那孩子能好好活下去,其他的,倒也不该计较太多。
入赘于我,是比凌迟还要来得痛苦的羞辱。但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我别无他法。
十月怀胎之后,田桂花生下了个健康的男孩,取名做“志昊”。我初次抱着昊儿的时候,手都是在微颤的。我低头,看向襁褓里小小的他,接着,那孩子居然冲我笑了,笑得那么纯真无暇,仿佛一点人世间的苦恼也会不沾染。
我只觉得,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这般高兴过。这一刻,过去再多的苦痛,皆消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心的欢喜与兴奋。
初为人父的滋味,把我从地狱拉到了仙境。
尽管身子越来越糟糕,可我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念想,不至于让自己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后来,田家出了事,田父重病,数月也不见好转。自从田桂花恬不知耻的设计了我,田父田母便与她划清了界限,不再往来,觉得她是败坏了门风,便不肯再认她。
我一直觉得田桂花是个贪财吝啬的人,她把钱财看得极重,平时甚至还会把钱藏到罐子里,埋进地下。而我,在来到上华村之前,却几乎都没摸过银两。只因过去的吃穿用度,皆由仆人打理,我仅要专心读书即可。其实,我真的不懂,不懂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死命的攥着手里头的银子不放。直到多年后,我从素涵口中听说了子朔的事情,心里才解了迷惑。回忆着那女人抿着嘴唇,抠着钱罐子的模样,我居然还会觉得有些可悲。
但那时,我无疑是极其厌恶她的。父亲身患恶疾,这个时候还置气着不去上心,实在是不配为人子女。
对我有恩的人,我不曾忘记。
于是,我把尹家祖宅的地契拿了出来。之后,田桂花拿着那笔钱回去田家的时候,却也还是晚了一步。
我从不关心上华村的人,因为在我心底里,总无法控制的自认为和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而我真正在意的,只有昊儿。可田家老夫妇的死,还是牵动了我的心。我心中结了个疙瘩,总觉得田家的那两个朴实老人是无辜的,也许我再知道消息早一点,他们也就不会那么白白的去了。
田桂花在那之后,着实消停了一阵子,性子也收敛了不少。
还掉了田家的债务,其实我们手头剩下的银两也还不少。我和田桂花相敬如冰,平日里在一起,几乎都不会说上一句话。
我猜,她那会儿是因着父母的死,心情有些低落吧。可我对田桂花的事,从来不曾上心,只记得,那段日子,她时常发泄似的暴饮暴食。本来生下昊儿后,她便有些发福,又这般不知节制的吃喝,最后,人便一点点变成了个肥婆。
不过,她不管长什么样,都不关我事。我仅是暂住在田家里罢了。
后来,我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而旬州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漫长的时间里,我都处于一种颓然的绝望中。我看不见未来,也寻不着过去,像个游魂,不知归处在何方。
病的越来越厉害时,我发现田桂花居然会在背后偷偷打昊儿出气。
“打孩子怎么了?孩子是我生的,我为什么不能打!不打不成方圆!我小时候也没少挨打,那又怎么了?而且,我弟弟还被……”
我怒极。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我如此愤然。待着毒发褪去,那一回,我打了她。打了一个女人的事实,也许是我一生里,除了入赘以外的第二个污点。但是对于田桂花这种泼皮的女子,却极为见效。
我没有听她说的话,也懒得多听。从那以后,她经常不回家,总是一个人跑到白莲镇,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于我,耳根清净,倒是乐事。我,无所谓她做什么。
然而,随着我病得起不了身的次数愈加频繁,田家的状况也愈加落魄。我需要汤药来压制住体内的毒素,可每次吃药看病,便又是一笔银子。
我逐渐像个废物一样动弹不得,只能卧在床上苟延残喘。
其间,我最后给旬州去了封书信,因为我觉得,我可能熬不过那个冬天了。
我没有安排昊儿回尹家的心思,只想着要他去个安安稳稳的人家里,平平凡凡的活下去。可说实话,我真的放心不下他,他还那么小,而我却不能守在他身边照顾他……
兀自自嘲苦笑着,我只觉我不是个好父亲。
又一次的,我烧的昏迷了过去。昏迷中,我满心一直念叨着:快醒来,不能再睡下去了,昊儿有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身子终究动弹不得。
我极尽全力睁开眼睛,拉住田桂花的衣袖:“我……没事的。不是都说过了么,不用再买药了,我睡一觉就会好了。桂花,孩子…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拜托你,给他弄点东西吃吧。”
我是烧糊涂了,才第一次说了服软的话,然而,她竟是哭了。
是看到了幻觉么?我不晓得。
她喂我喝粥、为我煎药……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心生狐疑。
她轻笑,目光坦然而不畏缩:“我叫素涵,田素涵。”
《田家广》第12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