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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陶维予年轻时候什么样?和他现在差得远吗?”

“他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夏至被问得一愣,半晌接过话:“就很红,排场很大……”其他的,就再也不能对着母亲说了。

“哦,那当时他还没那么红,也没排场。我记得他记忆力特别好,做事又周到,衬得团里那些男孩子一个个都傻乎乎的。”

但说到那些“傻乎乎的男孩子”,她的语气隐约是轻快而怀念的。

“然后呢?”

“当时我们都觉得他将来肯定会大红大紫,后来果然是了。其实我和他说是认识,也就是当初他们拍电影时候的半个月,没然后了。”

夏至听完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舔了舔嘴唇,说:“我就是没想到你认识他……不过之前我去听个音乐会认识了一个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夏淼就回过头来盯住了他。夏至心里一个咯噔,忙澄清:“不是……我是想说结果那个姑娘是杨天娜……老师的女儿。我都没想到,她居然会有这么小的女儿,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吧。”

他急着把话说清楚,说完好一阵子没听到回复,还没来得及奇怪,夏淼忽然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抬起眼睛望着自己,脸上说不清楚是什么表情:“女儿?是个女儿?”

“嗯,叫丁丽丽。”

“姓丁?”

“对……妈,你怎么回事?”

夏淼神情古怪地望着他:“……我没想到她又嫁了别人,还生了个女儿。”

“她是提过她之前有个哥哥,在她出生之前就死了……”

夏淼勉强打起精神笑了一笑:“嗯,是和她前夫生的。”

他本想再问,这时脑子猛地一个念头划过,一时间竟然胆怯起来,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这边脑子里好像过了个晴天霹雳,夏淼也一下子没了精神,母子两个人各怀心思,有意无意之间倒是把话题都绕过了。

绕虽然绕过,他们似乎在瞬间同时失去了交谈的欲望。夏淼默默埋头打扫屋子,夏至就坐在一边吃桃子吃得指缝间全是汁水。他越吃越沉默,也越吃越饿,到后来简直坐不住,只想冲到一个妈妈看不到的地方给周昱打个电话。就在坐立不安的当口,夏淼替他收拾好房间走了出来:“好了,都打扫干净了。我去洗把脸,然后吃饭……你怎么回事?吃这么多桃子不要胃了?”

他满怀心事,答起话来也是心不在焉:“……呃,就是饿。”

夏淼见他这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笑着摇摇头,说是要带他出去吃点什么,夏至又不肯,于是都不会做饭的母子俩就煮了点面,就着带过来的牛肉酱吃掉,吃完看时间还早,夏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年纪大了,我睡个午觉再走。就睡一个钟头,你到时候叫我。”

之前没觉得,如今面对面坐着,吃了东西松懈下来,夏至陡然发现妈妈面上的纹路又深了。她无意间流露出的疲态让他有些心酸,略略别开了脸,说:“你去我床上睡,碗筷我来收拾……要不然住一晚上吧,明天再走。”

“有学生等着呢。”她还是那句话,“睡一下就行了。”

夏至小时候最怕听到这句话,也最怨恨这句话,每次夏淼说这句话时,也就意味着她要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或是寄在邻居家了。如今再听到同一句话,夏至觉得喉头一噎:“我也工作了,不需要你一个人养家了。休息几天少带点学生,不要弄得这么辛苦。”

夏淼却有点不以为然似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要我养了,可人家家长把小孩送到我这里,总不能说放假就放假啊,再说还没开学,家长把小孩送我这里,就是拜托我看着的。你也不要说得好听,平时也不见你多回家看看我……”

夏至听到这里正要辩解,到底还是没说下去,就看着妈妈认真的表情老老实实地低下头:“过年我回去,不过你愿意来我这边吗?你要是愿意我们就在这里过年。”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头顶上拂来一阵微风,接着头发被轻轻地摸过了:“还是回来吧,回老家我们两个一起过年。”

“嗯。”他想了一想,很轻地答应了。

在妈妈午睡的那个钟头里夏至给周昱去了个电话,一直到语音信箱还是没人接,估计他多半还在睡,就没打下去,连留言也没留就挂了,转身去厨房洗碗。

哗哗的水声让他的心思更难安定,内心里更是慌怕得厉害,但是他心里记挂的这件事情他是不能问此时正睡在自己床上的那个女人的,他从小挨了不少打,他也从来是记吃不记打,但不管怎么打,他倒是从来没吃过耳光,惟有一次——

他正式开始学跳舞不久,同班的男同学笑话他娘娘腔、有娘生没爹教,到后来还动手扒他的裤子,他就和几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生大打一架,打到最后学校不得不把夏淼叫过来,因为他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劝,就是咬着其中一个男生的胳膊不肯放,硬把那个比他大一岁、高壮得多的男孩子咬得哭得尿了裤子,他早就被打得头破血流眼睛都肿了,浑身上下痛过了头,几乎没有知觉,还是不肯松口,也不哭。

等夏淼闻讯赶来的时候教室里外早就围了一大圈人,老师和教导主任都在劝,连校长都过来,依然没有用。事隔多年,夏至却还是奇异的清楚记得夏淼对他的怒喝,当时他背对着她,现在却能看见那一刻她的神情,一定是一张脸雪一样白,因为愤怒和羞耻浑身都在发抖:“夏至!小畜生!放手!”

他还是怕她的,也可能是她的声音太尖锐了,针一样扎着他早已麻痹的神经,他竟然下意识地松开了。这一松开立刻有许多大人冲上来分开他们,被咬的那个男孩的父亲顾不得检查孩子,就冲上来要打他,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的前一刻看见班主任紧紧抱住了自己,可下一刻他一边胳膊就像是被扯断似的一疼,接着身子一个踉跄,脸上就挨了重重一下,实在是太痛了他甚至没有哭,只傻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个眼睛都红了的女人,用劈了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对着他吼:“夏至!我怎么教你的!你是人还是狗,怎么能咬人!道歉!”

这一下打得他暂时止血的伤口迸裂,脸上一下湿了——却不是因为眼泪。也直到此时,夏至才真真切切地委屈了起来。委屈之下他甩开她拧着自己的手,忍着满嘴的血腥味也对她叫:“我不道歉!”

夏淼没想到他还会顶嘴,刚扬起手,之前还护着他的班主任又一次拦了上前。夏至半边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见老师在说什么,视线也全模糊在一片血红色之中,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扯起嗓子喊了起来:“你打死我也不道歉!他们说我没爸爸,说我是野种,人家的爸爸帮着儿子打我,我没爸爸,你还要打死我,我没爸爸……”

说来也奇怪,那一天的所有的记忆也就截至到那里为止,接下来就是一段漫长而模糊的空白期,等再有记忆,他已经到了新的学校新的班级,身边都是新同学,他继续跳舞,偶尔也有人说他跳舞娘娘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再没有人敢真的上来招惹他。

《犹在镜中by富春讲的什么》第60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