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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闷热,沈思的房门开着,他只穿了一套中衣中裤,正斜靠在紫檀罗汉榻上看着书。见晋王走进门,他只撩起眼皮随意扫了一记,就重又把心思收到了书里头。
晋王慢悠悠踱着步子,眼神有意无意瞄向了挂在墙上那把铜制大黄弓,只有那种强弓,才匹配得上狼牙破甲箭。晋王又朝角落的箭囊望去,那里稀稀拉拉插着几支箭,长短粗细与之前所见的凶器相差无几。
沈思下落不明那段日子,晋王常常在这间屋子里睹物思人,一坐就是大半天,对于室内的每样物件每种陈设都了如指掌。他敏感地察觉到,弓的摆放位置不对,箭的数目似乎也少了。
沈思本在专心致志看着书,可余光里总有个人影在晃来晃去,闹得他心烦意乱,不禁抬起头瞧着晋王皱了皱眉。见他态度依旧冷淡,晋王讪笑道:“本王可有打搅到念卿看书的雅兴?”
沈思不解地眨眨眼,随即“切”地一笑:“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何必假惺惺诸多客套。莫说这院落是你晋王的,就算这屋中一桌一椅一杯一盏都是你晋王爷的,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谁敢说三道四?”
晋王微挑凤目滑过书皮,见他看的是《本经阴符七术》,便借势问道:“故善损悦者,誓若决水于千仞之堤,转圆石于万仞之谷。念卿,你是有何必成之事,却受了杂念所扰呢?”
沈思不疑有他:“我读此书不过是屠龙之术、聊以自娱罢了。若说必成之事,便是杀了你和那狗皇帝替我父兄报仇!至于杂念……”他眼神略一闪烁,又硬撑着掩饰过去,进而愠怒道,“我何曾有什么私心杂念!”
晋王叹了口气:“唉,你狠不下心杀我,又不够本事杀掉皇帝,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只有让我们叔侄俩自相残杀了,是也不是?”
沈思脸色忽明忽暗变了几变,最终苦笑:“多谢王爷提点,这确是个好办法。”
晋王待要再说什么,院子里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二人朝门外望去,原是府中大夫带着小童替沈思换药来了。大夫见晋王也在,赶紧上前施了礼,打算先行告退,晚些时候再过来问诊,以免妨碍了王爷与公子的正事。
晋王摆摆手:“无妨,我二人只是闲聊而已,先替他把药换了吧。”
大夫与沈思绕过屏风转进了卧房,很快室内飘满了草药香气和淡淡的血腥味道。晋王正随手翻阅着架子上的书籍,小童托着换下的旧绷带与空药瓶走了出来。晋王一眼看到白色布带上隐隐透着血迹,红得刺眼。前几日在船上,都是他亲力亲为替沈思换药的,那条从小腹直延伸到肋下的伤口明明就快要长出新肉了,他记得再清楚不过!
少顷,等大夫也退了出来,晋王假作随意地开口问道:“公子伤势可是大好了?”
大夫老实回答:“公子年纪轻,底子好,较常人来说已是恢复得极快了,只是平素太不懂爱惜自己,使伤势略有反复。虽说经过诊治上药已无大碍,终究也是有损身体的。”
晋王点点头,眼色又黯淡了几分。如果说之前他是在怀疑,在试探,那现在就连试探的必要都没有了。模样可能是人有相似,功夫可能是旗鼓相当,逃进王府可能是浑水摸鱼,弓箭有异可能是栽赃嫁祸,独独身上的伤是别人捏造不了的!
好吧,念卿,这一次本王就遂了你的心愿吧……”
第32章水中月,似此星辰非昨夜
都说人心如城,也需要去进攻、去争夺,可打下一座城池只要拥有兵马、刀剑和搏命厮杀的勇气就能成事,对付人心却不行。
晋王忽然感到一阵疲惫,这疲惫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来自于内心。每天他有太多的东西要去衡量与取舍,每天他都要面对无穷无尽的烦恼与危机,一步走错,很可能就会满盘皆输。而他迫切需要的那个“回应”却迟迟没有来到……或者说,元夕之夜石拱桥上他曾无限接近过那个心意相通的“回应”,几乎触手可及,可惜一闪神的功夫,竟失之交臂了。
晋王紧咬牙关,压抑住满心浮躁,两腮一阵一阵微微鼓起,笑得从容淡定却又略显狰狞:“念卿,今后若想差遣我做任何事,只管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不必费心算计,更不要损伤自己的身体。但凡你有所求,我是无不应允的!”
“啊?”沈思不解地挑起双眉,实在没搞懂晋王所指为何。
不等沈思发问,晋王已转身朝外走去。因走得太急,经过屏风处不当心被高悬的布幔缠住了肩膀,他带着怒火猛力一扯,不想将整片幔帐连同顶端的木制雕花隔断一道扯了下来,正砸在屏风上,只听见“喀嚓”一声巨响,屏风被拍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霎时间搅起满室尘埃乱舞。
闹出这么大动静,晋王只管轻掸了掸粘在袖子上的浮灰,看也没看那一地狼藉:“好好歇着吧,今晚王妃亲自下厨,为你准备了几样家乡小菜,稍后一道过去用膳。”
他言辞虽然随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说完一甩袍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思愣在当场,眨巴着眼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王爷千岁虽不是什么温柔良善之辈,却从未在他面前大发雷霆过,甚至连说话也多是轻声细语的。相识将近一年,沈思已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某个习惯,只要面对晋王,他便是有话直说全无遮掩的,潜意识里好像有种莫名的底气,知道自己无论再怎么放肆任性,都会被理解包容,哪怕是出言不逊、行止不端,那人也会笑眯眯全盘接受。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今日也并未说什么过格的话,为何晋王会震怒至此呢?
《红崖顶在哪》第92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