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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乌斯说自己是受维塔利安三世的嘱托来照顾他,这对堂兄弟年龄差距挺大,关系却意外地好,照顾逝去堂兄的孤儿,于他而言也只是举手之劳。
但是拉斐尔却从没有想过,这样一件简单的事情,只要嘱托给侍从就好,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尤里乌斯亲自前来。
荒芜破旧的城堡里,无数个夜晚,波提亚的大家长盘腿坐在地上,就着房间里那一点点微弱的烛光,耐心地按摩他被夜风吹得冰冷的腿,他们谈论天文地理,谈论翡冷翠的局势,谈论罗曼和加莱的斗争,谈论那些星辰诗歌,也谈论白天偶然路过的一只飞鸟。
真奇怪,那段时间本是他最为孤独的时间,他居然从未感觉到孤独。
他只觉得无比的快乐,比在父亲身旁争权夺利快乐得多,比在翡冷翠豪华富贵的宫殿中生活快乐得多。
他从来不认为尤里乌斯对他只有虚情假意,整整四年的时间,要怎样虚伪的人,才能够始终如一地来探望他这个前途渺茫的囚徒?也正是因为这样漫长的相处,他才会在之后的时光中如此信任尤里乌斯,哪怕波提亚家族野心勃勃,他也从未对尤里乌斯有过分毫忌惮。
那是他的伙伴、导师、领路人,他的救者、他黑暗天穹里唯一的微光。
然而现在想起那段时间,明明在记忆里才过去了六年,却已经仿如隔世了。
尤里乌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掌下的皮肤渐渐恢复了热度,他才开口:“白天站了那么久,怎么不找一个侍从给你按摩?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把那名医生给你调来。”
拉斐尔却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尤里乌斯无奈地抬起头看他:“怎么还是这么爱走神?”
拉斐尔望着那双熟悉的深紫色眼眸,一股冲动鼓荡在他的心口,逼迫他想要发出锐利的质问,质问那个寂静血腥的夜晚,但他控制住了,现在的尤里乌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也只是他的一个猜测。
尤里乌斯敏锐地察觉到了拉斐尔的犹豫,温和地说:“想问什么?”
这个语气也太过于耳熟,无数次的微弱灯火下,他们谈天说地,面对拉斐尔层出不穷的问题,尤里乌斯从来不会不耐烦,就算是再天真直白的问题,他也会鼓励拉斐尔问出来,并愿意好好做出回答。
以至于拉斐尔听见这个熟悉的问句,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带着记忆里血管涌上的血和呼啸的冰冷气流,代替那个无人救援的孤独灵魂,轻声问:“在什么情况下,你会杀了我?”
尤里乌斯的手顿住了,一种僵滞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第7章迷雾玫瑰(七)
尤里乌斯收回手,替拉斐尔把衣摆拉下来,遮住双腿,散发着热气的羊皮水袋压在膝盖上,最后用那张银鼠皮毯子盖住。
拉斐尔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把折上去的衣袖翻下来,抹平衣服上的褶皱,做完这一切后,波提亚的大家长拿过靠在桌边的手杖。
“空洞的假设都是无意义的幻想。”尤里乌斯没有斩钉截铁地做出什么否认和承诺,实事求是地说,“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呢?说我永远不可能背叛你?说我永远忠于你?”
他忽然笑了一下,语气前所未有地柔和起来。
“拉法,你是我的学生,我教你政治、历史、文学,教你如何在斗争中攫取最大的利益……也教过你不要信任任何人。”
尤里乌斯望着年轻教皇的眼神非常复杂,声音轻柔得像是羽毛拂过:“你忘记了吗?”
这样森冷又现实的警告几乎等同于他在宣告自己并不完全忠于拉斐尔,但这个回答反而让拉斐尔放松了许多。
真正想要背叛的时候,是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尤里乌斯当然会用甜言蜜语诱惑自己的猎物,这个浸淫在大家族诡谲风云里长大的领主有着不择手段的好习惯,也正因此,拉斐尔确信至少在此刻,尤里乌斯没有要伤害他的想法。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伤人的实话比动人的假话美妙得多。
尤里乌斯没有走开,依靠着橡木桌沿,一眼看见了拉斐尔压在手下的羊皮纸。
那是一份拨款审批,由翡冷翠治安巡逻队发起,要求教皇结清圣莱恩六世在位期间拖欠的薪水,总额为一千二百六十金佛罗林。
这数目对教廷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这申请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翡冷翠治安巡逻队直属于翡冷翠治安官,负责整个翡冷翠的安全,他们的工资由翡冷翠行政厅发放,教皇实际上统领整个教皇国和翡冷翠,但名义上他只能是信仰和宗教的领袖,这些俗世的事务都由行政厅处理,根本不应该呈送到教皇面前。
就像是负责精神文化生活的部门部长忽然接到了财务部门小职员的申请书,不仅找错了领导,还跨了级别。
翡冷翠治安巡逻队的队长尤里乌斯认识,那是个小贵族之子,为了得到这个油水丰厚的职位,付出了大量金钱和精力,同样的,他也是个足够圆滑灵活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这个容易得罪人的位置上待好几年。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既然不是犯错,就是有意为之。
他们在试探新教皇。
尤里乌斯粗略一想,就明白了可能是哪几个家族在背后搞事情,眼神微微沉下来。
“他们是在针对波提亚,”尤里乌斯从拉斐尔手下拿过那张羊皮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会解决这件事情,波提亚银行会给教皇宫送五万金佛罗林,这笔钱由你支配,之后教皇宫的账单会寄送到莱茵宫——”
《逆位教皇代表什么》第14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