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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儿话说至此已有些不耐烦,他倏地回眸望向车厢内的暗影,“我怀疑他们将火器运到了明华,只恐他们要效法十几年前的东夷海寇,与我明华境内的不法商人盗匪勾结祸乱我们的边境与海防。”
谷雨既佩服又惭愧,汗水已将衣衫浸湿黏在背上,他顾不上擦拭,恭谨地回报道:“据我们在万春阁的眼线回禀,朴正锡今晚要在万春阁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不知是否就是他来青州要接洽的联络之人?”
“哦——”小虫儿勾唇笑了,眸光冷冰冰地落在几案上,带着几分促狭和兴味,“我真想知道谁会去赴宴,今晚……”
“今晚我们已经安排了妥当的人选,一定能探明他们的秘密。”谷雨的口气十分笃定,仿佛是为了补偿他的疏忽。
“今晚我要亲自去看看。”小虫等他话音一落就闲适地缓缓开口,“这么大一条鱼,我想亲自把他钓上来。”
虫儿说得不急不徐,谷雨已听得汗流浃背,他不顾规矩,猛地趋身向前,跪在厚厚的车毡上,“殿下,万万不可,太危险。”谷雨极力规劝着:“万春阁门户甚多,极难防守,每至夜幕降临,阁内必歌舞喧天,人流熙攘,这……这真是防不胜防呀。”
听着谷雨惶急的声音,虫儿忽然嗬嗬嗬地笑起来,“谁叫你防守?咱们是去打探情报的,又不是去作战,你说歌舞喧天……”虫儿唇边的笑意慢慢沁入眼底,显得十分孩子气又顽皮,“我就成为歌舞喧天的一部分,你就成为人流熙攘的一部分,咱们互相配合,还怕搞不定今晚的这个局面?”
“呃……”谷雨喉中咔咔鸣响,却想不出阻止的办法,他终于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殿下,您身份尊贵,怎可……怎可如此冒险?”
谷雨心中打颤,若是远在东安的双帝陛下知道了此事,恐怕会急得睡不着觉。
“父皇年少时比我经历了更多更大的挫折风险,为何我就不能正面迎敌?”小虫儿重新靠回锦垫,气定神闲地问道:“难道你觉得我功夫低微,遇到紧急情况无法全身而退?”
第73章艳遇
翠微坊位于青州南城,既靠近官衙集中的内城,又靠近青浦码头,坊内戏园子,酒楼,茶馆林立,更有无数勾栏楚馆星罗分布,是青州最喧嚣繁华之处。
万春阁在翠微坊中算不上一等一的大埠头,但它有一样特别之处,那就是万春阁内既有美娇娘又有小倌人,所谓女妓男娈共处一阁,万般花样儿应有尽有,因为这独树一帜的淫冶放浪,着实吸引了许多要求特殊的客人。
天才擦黑儿,翠微坊各街巷中已彩灯高悬,丝竹轰响,那一阵阵吱扭扭的弹拨吹奏之声随风传来,烧红的尖针似的刺入天宝的耳鼓,天宝站在万春阁对街暗黑的屋檐下,抬眸望着那灯火通明的三层高阁,伸手拢紧肩上披着的绣蝶金丝绒披风,好像不胜萧索。
“殿下,还是由日丹出面吧。”日丹担忧地望着身侧装扮艳丽的天宝,意外的发现这亮色锦妆衬得天宝真如宝钻,动静间光华闪现,令人只觉目眩神迷。
“这个朴正锡荒唐无耻,来了青州六天不顾正事,天天醉生梦死,我看他迟早要坏事。”天宝抱紧双臂,声音冷凝,“左石君若是如此疏忽大意,咱们就不能再和他搅在一起,反正火器工匠已经筹措得差不多了,等收回铁山,我们就自己铸造火器,我来会他不过是想取回那张订单。”
“殿下,若只是为了那张订单,日丹去将它取回即可,你不要再露面了。”日丹的视线,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可抑制地吸附在天宝的身上,真想为他抵挡所有艰难困厄,天宝便似玉佛,只应接受众生膜拜。
“你那两把子蛮力如何能与我相比,而且,朴正锡如此高调,可能早就被明华官家盯上了。”
天宝说着就拿起一顶嵌金镶宝的白玉冠小心地绾住长发,那小小的玉冠又怎能束住如藻如瀑的稠密卷发,有许多乌亮的发缕从冠中滑脱,披泻而下,好在玉冠上连着一层网纱,遮住了天宝皎洁的面颊,不然日丹真要发狂了,豁出命去也不会允许天宝去冒险。
“你是西朔第一勇将,轻易决不要在明华露面,而我……”天宝略回身儿,腰背故作忸怩地一摇,声音忽然变得低魅:“……而我此时是玉露楼第一红小倌人玉衡,应了万春阁鸨儿的千求万请,得了朴正锡的巨额银票,出外堂陪客。”
日丹双眼发直,手脚发麻,心里发慌,头脑发胀,连呼吸也紧迫起来,他喘了口气,艰难地劝阻道:“殿下,求求你了,还是让日丹去把他宰了,顺便将那订单取回,他那贼眼看了殿下,迟早也要被剜掉。”
天宝挺直背脊,一下子就恢复了高贵的姿态,声音也变得沉郁:“他看到的是玉衡,哪里是我?咱们不杀他,迟早有人会要他的命。”
说着天宝就将披风的风帽拉起来,低低的遮住头脸,“不会有谁真的看到我,翠微坊里各楼阁的头牌们出外堂都是纱网遮面,只有和客人独处时才可摘下冠纱,而到了那时,也就由不得他了。”
天宝迈步穿过熙攘的斜街,走向万春阁,一边低声嘱咐:“别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进阁,只在我们商量好的地方等待即可。”
日丹颓然地停住紧紧跟随的脚步,眼睁睁地望着天宝走入那个巨型灯笼般的楼阁,好像走入怪兽待食的嘴。
天宝才迈步踏入那通亮之处,一股喧嚣的声浪就扑面而来,混杂着汗味儿,烟气和廉价的脂粉香,中人欲呕。天宝强压下抽身而去的想法,迎着知客的龟奴走上前去,也不说话,只亮出手中握着的骨牒,那上面标注着玉衡的名字和出处。
龟奴横眼打量着天宝,又惊又诧又垂涎,腆着脸往他身上贴去,“哟……真是难得……”那惨白着脸的细瘦汉子挨近天宝,鼻子轻嗅着,“……玉露楼的哥儿还没在我们万春阁露过面儿呢……更别提大名鼎鼎的玉衡公子了……啧啧啧……这风华……这气度……也不知哪位客人这么大面儿……真是好福气……”
天宝不动声色又巧妙灵活地闪身避开他,心想不出半夜,日丹就会结果了这人的性命,心底叹息,却也不觉十分惋惜。刚在楼梯口站定,就听二楼上传来殷勤的叫声:“可是玉露楼的玉衡公子到了?朴老爷等得心肝儿都疼了。”
楼下的龟奴撇撇嘴,心里直骂:——原来是那个棒槌!好像八辈子没见过美人儿似的,把个万春阁的姐儿哥儿玩得花残叶零的还不够,又去糟蹋这美名远播的小玉衡,真是夭寿!
二楼上伺候的龟奴蹬蹬蹬跑下来迎着天宝,一看他那通身的气派风仪,立刻眼儿就直了,“哎哟,怪不得咱们万春阁排不上号儿呢,敢情就是缺了个小玉衡呀。”他嘴里夸赞着,也不敢伸手去扶天宝,好像那少年不是低贱的小倌儿而是什么豪门公子。
《花朝由来》第151章(第1/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