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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他身体后仰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宋涸急忙拽着他手臂把他拉住了,厉声呵斥他:“你趴在这儿睡觉是嫌病情不够严重吗?”
“眼皮一合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沈洲重新坐稳了,尬笑道,“现在彻底清醒了,你去忙你的吧,我继续写……”
一边说话一边将视线转向电脑屏幕,看到满屏的乱码时戛然而止,这下更精神了,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之前码好的内容,嘴里嚷道:“啊啊啊我摁保存没?”
宋涸看他删完乱码又开始铆足精神赶稿子了,说了句“想睡去床上睡”就转身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掏出手机约苏茜他们打游戏。
他实在闲得慌,回海汀以后也想过出去找兼职,但是小县城没有多少短期兼职的工作,他又包揽了一日三餐和家务,闲暇时摆弄手机——除了打游戏,还会悄悄追更绿洲的新书。
高中时候要好的哥们儿也在群里约他上网吧或者玩桌游,他现在觉得那些都没意思了,赚不了钱总不至于还出去大手大脚地花。
他觉得之前做的那个梦尽管很荒诞,但有一点无比真实,就是富二代的生活的确令人艳羡。虽然他这辈子跟富二代沾不上边了,至少也不用沈洲玩命工作挣钱,那人明明是个懒散的,身体又差劲,最好一天天没事儿干就逗逗猫看看书,过得轻松自在。
沈洲的病拖了整整一周才彻底好透,他们是在一月末去看望宋祁和徐一玲的。
那天飘小雪,墓园在沿海的一座山坡上,视野很开阔,可以望见无边无际的大海。
墓园的价钱可不便宜,徐一玲喜欢海,死后尽管负债累累,宋祁也还是咬牙买下了这块墓地。三年后,宋祁在上班途中救人逝世,他的英雄事迹当时还上了市新闻,间接给海汀一中添了不少光,校领导特地划出一笔抚恤金额外用于丧葬事宜,让他们夫妻二人相依相偎永不分离。
海汀的冬天不常下雪,因此这个早上格外冷,道路湿漉漉的,走路有些打滑。细小的雪花飘进围巾紧贴下颌,掸又掸不掉,很快就化了,洇湿的部分咬着皮肉,要好一会儿才能被体温烘干。
沈洲缩着脖子哈气,跺了跺冻僵到失去知觉的双脚,跟着宋涸踏进了墓园。
一座座排列整齐的坟墓构成低矮的小城,大理石碑刻着生辰和姓氏,黑白照片上一张张鲜活的脸孔大多面带笑容,平静且坦然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清晨的雾还未散尽,四下阒静,盘山公路偶尔响起汽车鸣笛,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鞋底踩碎枯枝的咔擦声显得格外苍凉。
偶尔撞见的扫墓人都低垂着脑袋,脚步滞缓,像飘荡的游魂。
一路来到宋祁和徐一玲的墓前,照片上的人对着他们笑,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墓碑前摆着两束枯萎的菊花,花瓣的颜色还很鲜艳,估计也才两三天,堆满的贡品是各式各样的水果,果实已经蔫了,橘子干瘪,苹果皮呈现腐败的褐色。
“爸、妈,”宋涸轻声说,“我来看你们了。”
手掌拂过大理石碑,触感是一种钝性的、深入骨血的凉。照片上的两人还是对着他笑。
沈洲凝视着照片上宋祁的脸,那种微风和煦的笑容很少从旁人的脸上看到,唯独他笑起来毫不具备攻击性,没有企图,福泽万物。
遇见宋祁以前沈洲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活着,宋祁死后一切又回到原点,他对自己的生死没所谓,可以摆烂到咽气,一言不合就暴毙——只是这世上还有个宋涸。
沈洲是个没根的藤蔓植物,需要支柱,用以在失重的漂浮中找到落脚点,知道自己有必要活着。
现在宋涸就是那个支柱……至少现在是。
“老师、师母,”沈洲微微欠身,“新年好。”
话音落后只有风在耳边呼啸,他拍了拍面前宋涸的肩,突然想抽根烟。
他买的烟一盒大多只能抽一根,放久了会变质,扔了以后会再买一盒放在身上备用。他的手刚伸进内衬的衣兜,就听见有脚步声渐行渐近,起初并未在意,以为是哪个扫墓的人正巧也要到这边来。沈洲把烟含进嘴里正准备掏火机点燃,脚步声却在不远处止住了,他抬眼随意一扫,同一时间宋涸也转头看去,几步开外一个小姑娘捧着一束菊花独自站着。
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披散着长发,裹着厚厚的棉袄,颜色灰重的线帽和围巾之间夹着一张憔悴苍白的脸。看到二人时,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她的双眼微微瞪大了。
沈洲和宋涸都见过她,在宋祁的葬礼上。
她是当初被宋祁救下的那名轻生女孩。
听说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被寄予厚望,各种高强度的压力和不近人情的父母让她患上了抑郁症,高中休学了,六月末的某天突然想不开,在港口跳海自杀,最终被救下。
看到宋涸与宋祁相似的脸庞时,小姑娘反应迟钝地退却了一小步,紧接着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快步走上来了。
她径直来到宋涸跟前,因身高原因需抬起头仰望宋涸,慢吞吞地说:“你回来了,我之前去你家找过你……但是你不在。”
对于宋祁的死,宋涸知道面前这人其实也很无辜,但他实在做不到心里一点都不怪罪,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眉头不要皱起,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问她:“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手里的菊花都被手指攥折了,耷拉在手背上随风晃动。她飞快低头瞥了眼墓碑上宋祁的黑白照片,咬了咬嘴唇,说:“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爸妈让我别再掺和了……但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
《干涸的绿洲》第82章(第1/1页)